第2章 宋代仲尼式鸣凤琴

郑好等人住的酒店在时尚街区，紧邻景点，夜生活很丰富。秦杉把乐有薇送到酒店，郑好扑上来揍她：“好啊，做手术都不吭声！我差点要报警了。”

乐有薇照样用谎言解释头上的伤：“我看你们去的那个屋顶酒吧很有意思，今晚再去？”

秦杉说：“我回去工作，晚上见。”

乐有薇伸出手掌，秦杉和她击了一下。等秦杉走了，郑好说：“他真的好喜欢你，你给他一个机会吧。”

乐有薇说：“男人乃身外物，赚钱乃分内事，先干活。”

除了方瑶，两个团队的人会合，共同商议江爷爷个人作品展的执行细节。叶之南负责落实展出场地，张茂林负责制定策展方案。因为是纯展览，不涉及拍卖，乐有薇和赵杰的团队主要做些宣传工作。

连吃了几天西餐，众人都说受不了，姚佳宁搜到一家中餐馆，是改良版，味道马马虎虎。

宋琳把乐有薇喜欢的菜端到她面前，乐有薇说：“一起吃，我吃东西不挑。”宋琳应了，没一会儿又把菜转过来了，乐有薇笑骂，“你第一天认识我？”

宋琳难为情，说了真心话。她去人事部交出差事由单，万琴奚落说全公司就数她、章明宇和郑好的命最好，还没转正，就能带薪公费旅游。

宋琳说是来工作，万琴哼笑：“看清楚，我们是拍卖公司，纯办展对公司有什么价值？她做慈善上了瘾，也就叶之南拿着公司资源宠着她。”

最后这句话宋琳可不敢告诉乐有薇：“万总说得难听，但我确实有点心虚。”

姚佳宁说：“纯办展公司做过不少，阵仗更大的也有。她胡说八道，是在唬你。”

纯办展看似不能为公司带来营收，但它是很典型的维系大客户关系的行为，国内一定有不少艺术机构找江爷爷商谈办展，他最终为何会选了贝斯特？一来是时机对了，二来是叶之南和张茂林打动了他。

黄婷说：“江知行是大收藏家，往来无白丁，他的藏品一件不出，但你把他伺候好了，他一高兴，就介绍几个有分量的藏家朋友给我们了，懂了吗？”

宋琳和章明宇齐齐点头，郑好说：“我们不图眼下，谋在未来。”

赵杰补充说，他父亲赵致远说过，国内拍卖公司很多，藏家货主为什么和贝斯特合作？贝斯特必然先得做些树立公司品牌形象的事。叶之南代表贝斯特和张茂林合力搞的那个天空艺术空间，赵致远就很欣赏，它在推动艺术深入人心，培养大众基础，不在当下获利，但在未来会看到良性效果。

乐有薇说：“视频网站早期也是纯免费，网民通过网站观看影视和综艺节目的习惯被培养起来了，就到收割利润的时候了。哪个行业都会有这样看似烧钱的行为，你们不用在意万琴说什么，她是行政人员，为公司主要创收的是我们做业务的。”

吃过午饭，方瑶还没来，手机还是关机状态。赵杰有点难堪：“名义上放在我团队，别的我说了都不算。”

以方瑶的资历，海关罚没资产拍卖会原本轮不到她，赵杰郁闷：“我逐字逐句地给她演示了几遍，但上台还有个心理素质问题，比如忘词、报错价、举牌看不过来……”

最低级的错误都犯，乐有薇讶然：“难不成她以前只做过在线拍卖？”

赵杰说：“不知道她在国外怎么样，但是在国内，有求于她父母的人太多了，她听不到几句实话。”

说不得骂不得，表现欲还强，乐有薇真同情赵杰，谁想承认自己带出这么一个徒弟啊。

一想到明天下午要去江家，赵杰很快高兴起来。乐有薇没再提及江家藏有徐渭人物图，那就是没有了，他自然不会再问，免生尴尬。

下午开完会，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附近的夜市吃烤肉喝果汁，方瑶仍不露面。宋琳说她大学时就有这样的同学，同性追捧，异性追求，身边热热闹闹，但有一点，她们看不上普通人，更不会和普通人做朋友，友谊是有阶层的。乐有薇晃着手机：“也未必，江天说要带我们去酒吧，他请客。”

吃饱喝足，郑好摸着肚子说裙子要撑炸，女人们扎进路边衣服摊，试来试去。乐有薇帮郑好挑了一条大摆裙，自己选了西班牙式大红裙，裙子上的图案是酒盏花枝，郑好说：“吊带款，能行吗？”

乐有薇被拆骨剔肉重获新生，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看着左上臂的刀伤：“管他呢。”

江天发来一个地址，众人寻去，却是个有成人秀演出的小酒馆，里边人山人海，围看脱衣舞娘表演，郑好张望：“呃。”

姚佳宁说：“就当开开眼。”

程鹏飞等男性都很积极：“来都来了，走走走。”

换上大红裙的乐有薇被众人齐声喝彩，都说有异域风情。秦杉跑进小酒馆时，乐有薇正在喝酒，做完治疗已有几天，抿上几口无碍。

男人们喝威士忌和白兰地，乐有薇就喝点红酒。红酒有新世界和旧世界之分，劫后余生，这是属于她的新世界。

小酒馆熙熙攘攘，音乐震天，乐有薇招手，秦杉挤过去。到了面前，他看清红裙子的款式——它凸显了乐有薇的身材优势，腰细得两手一掐就合拢，胸口雪样的白，晃得他情绪不稳，口中很渴。

中午吃饭时，乔姨做的甜品里有一道雪媚娘，又白又软又糯，秦杉吃得很爱惜，还想着这是那只小蝴蝶应该有的名字。这会儿见到乐有薇，他后怕不已，幸亏人多，这要是昨晚在洛杉矶，她身边只有他……

秦杉眼里是冒着光的爱意，赵杰虽然是第一次正面和他打交道，但当即就明白了：“你也来一杯白兰地？”

换下的裙子被乐有薇团成一团装进购物袋，她让秦杉转过去：“就你的包最大。”

秦杉把购物袋塞进背包，拿起乐有薇的红酒就喝，不敢多看她。乐有薇脸上带着酒热的红晕，别的男人都在看脱衣舞，他净想着亲他的雪媚娘，汗流浃背，不知该怎么熬下去。

章明宇拿来白兰地，被乐有薇抢去，秦杉正担心，她往酒里吹一口气，递给他，一双眼里似有醉意：“我现在还不能喝烈酒，你也只能喝两口哦。”

秦杉听话照办，不多喝，乐有薇却像是要把自己往醉里灌似的，红酒一倒上，仰头就喝。她一直是有些草莽气的，酒越喝越豪气，但能跳，能笑，能跑，能变成小蝴蝶。

音乐太吵，郑好大声对秦杉说：“她胆结石好了，可以喝！别担心！”

姚佳宁吼道：“酒店走路就到，喝醉了你们男的接力背回去！”

台上的舞蹈到了火爆阶段，场内响起了Lady Marmalade，舞娘们邀请观众上台，所有人都向舞台挤去。

乐有薇一行都没被抽到，台上，男男女女贴身热舞，血脉偾张；台下，程鹏飞大展舞姿，乐有薇跟着他摇头晃脑，其余众人也随意蹦着。秦杉不会跳舞，急得抓耳挠腮，乐有薇拉过他：“我教你。”

秦杉乖乖学，一不小心踩到乐有薇的裙子，下意识地去看她的伤疤，乐有薇满不在乎：“痕迹是不是淡了很多？真好不了的话，就纹个大花臂，没人敢惹啦。”

江天带着两个洋妞来了，一个亚裔一个拉丁裔，一高一矮，都是丰乳肥臀型，乐有薇和他们大喝起来，这下郑好急了：“再高兴也不能喝成这样！”

乐有薇振振有词：“医生说了，能喝红酒。一口酒一口油，我要把自己养胖点，我现在才94斤，裙子都快挂不住了。”

舞蹈越来越香艳，音乐也越来越奔放，驻场的女歌手有一把魅惑的烟嗓，唱得懒洋洋的：

Touch of her skin feeling silky smooth

抚摸着她肤如凝脂

color of cafe au lait alright

冰肌玉肤滑腻似酥

Made the savage beast inside roar until he cried

让他心中的野兽把持不住

More-more-more

还要还要还要

秦杉不由自主地扯领口，好让呼吸畅快些，却更热了。他去拿冰块，被两个女孩子搭讪，一转头，乐有薇腰肢款摆，边跳边嘬起嘴唇，隔空和郑好互亲。

郑好跳过去，乐有薇啪地亲了她一口，还嫌不够，一气亲了所有同事的脸，包括男人们。

秦杉气得抓起头发要往天上跳，他往那边挤，半天没挤过去，把冰块往桌上一顿，去找女歌手。这场面！不堪入目！这破歌！令人愤慨！小费一掏，女歌手挑逗一笑，唱起了《大雨将至》。

乐有薇对秦杉打了个响指。秦杉嘬唇索吻，她得一视同仁，乐有薇大笑着，遥遥丢个飞吻给他。

叶之南进来时，乐有薇正和郑好搂搂抱抱，分喝一杯酒。暗光映照在乐有薇脸上，她笑得像一朵燃烧的花，整个人都很明亮，又野又疯。

有女人来调情，叶之南不理会，站到一旁静看乐有薇。穿红衣，喝大酒，她最适合这种盛装打扮，艳得像那天佛罗里达海边的云霞，从天边烧到了这里。

郑好不知在说什么，乐有薇笑得娇痴，又亲了她一口。秦杉挤上前，凑过脸，她照亲不误。叶之南看着他们，他原本也能是被她大大方方亲吻面颊的一个。乐有薇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笑成这样了，他让她太有压迫感了吧，不管爱不爱，她就是不想再那么过了。

乐有薇沉浸在新生的喜悦里，忽一抬眸，隔着几米左右的距离，叶之南正望着她。他没走近，她也没过去，两人目光交缠。叶之南站了一会儿，目不旁视地走了，这样的她是多么快乐。

此情难再，乐有薇鼻腔涌起酸涩感，放下酒杯：“去卫生间，别跟来。”

秦杉盯住她，她脚下稳当，郑好也惊了：“乐乐的酒量竟然这么好！”

女卫生间门口排着长队，乐有薇对着墙壁流泪，出来看到吧台边有个空位，她落座，要了一杯鸡尾酒。叶之南离去的背影像一把长刀，割得她心里疼，头上的伤口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其实早在几年前，跟丁文海在一起时，就了断了缘分。如今已是新生，更不能反悔，那随手折就、写满心意的小纸船，已消失在夜空下的大海里。

“我已情多，十年幽梦，略曾如此。甚谢郎，也恨飘零，解道月明千里。”21岁下定决心出国那一年，最喜欢的宋词。

那晚月满肩头，亲手干掉了那个爱他的自己。不后悔，且快乐，乐有薇对自己说。有个外国男人坐过来，找酒保要了一杯B-52轰炸机，对她挑挑眉：“Hey！”

男人英俊阳刚，身高超过两米，身上的衬衫被男男女女的手揉得皱巴巴，还留下若干口红印。乐有薇发笑，肌肉男总是受欢迎的，男人把B-52轰炸机推给她，佻达如公子哥儿：“你的。”

乐有薇道谢，男人变出一朵玫瑰花，想插在她鬓边，又缩回手，嘟哝道：“你是短发。”

在男人想把玫瑰花插进乐有薇胸口时，她扣住他的手腕。男人的肌肉非常紧实，她问：“做哪一行的？”

男人挑眉：“雇佣兵。”

乐有薇嘿哟一声：“上次任务是关于什么？”

酒吧太吵，说话都是凑近用喊的，江天对亚裔美人说：“挑个高层大玻璃窗，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郑好喝多了，脑子反应不灵敏，别人跟她说任何话，她都一脸笑，拉丁裔美人喊她Doll，摇着骰子问：“要不要加入我们？”

郑好甜甜地应了，姚佳宁领会了半秒，表情变了。她把郑好拉到一旁，去和江天道别：“时间不早了，江总，我们先撤了。”

拉丁裔美人拉着郑好说：“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黄婷抢着答了：“当然。”

众人准备散了，乐有薇还没回来。秦杉东张西望，江天鼓励他：“快去，今晚她是你的了。”

郑好脚下打滑，黄婷和宋琳搀着她，她揉揉眼睛问：“乐乐呢？”

姚佳宁说：“没事，男人去找她了。”

郑好也想去，头一歪，醉倒在黄婷怀里。

乐有薇和雇佣兵划拳，连输了三杯酒。酒保充满同情，递来一杯饮料，暗示她不含酒精，乐有薇和他相对笑得很疯。

秦杉拎着一支酒走来，梗着脖子，瞪着眼珠，像是随时会磕碎酒瓶，照准雇佣兵的脑袋来一下。乐有薇终于赢了一回，对他哈哈笑：“哥们儿，把你眼神收一收。”

雇佣兵下一把又赢了，凑到乐有薇耳畔：“今晚我会让你很快乐。”不等乐有薇回答，他冲秦杉挑衅地笑，勾住乐有薇的下巴要吻下去，乐有薇头一偏，秦杉脑弦绷紧，酒往地上一扔，打横抱起她就走。

风云突变，雇佣兵愕然，乐有薇在秦杉怀里对他摆手：“我已经很快乐。”

秦杉气呼呼，乐有薇轻笑：“疯够了，回酒店吧，放我下来。”

秦杉紧闭双唇，不理睬她，一路都有人在笑，乐有薇拍打着他：“喂喂，我自己走。”

江天看过来，双手高举过头，竖起两个大拇指，祝福两人今晚爱河共渡。乐有薇拧着秦杉的胳膊：“我没醉，让我下来。”

没喝醉还那样，差点被亲个正着知不知道，秦杉虎着脸问：“真没醉？”

乐有薇说：“没醉，走到酒店要好几分钟呢，你不嫌重啊？”

秦杉严肃地回答：“不重，你现在才94斤。”

乐有薇笑得花枝乱颤，醉颜酡红，秦杉喉咙变得很干，心头的小火苗蹿向全身，他低头，呼吸喷在乐有薇眉心，乐有薇立刻把头拱进他胸膛。

肌肤相贴，体温在灼烧，秦杉往酒店走得飞快，越想越气。那孙子勾她下巴，她还笑，刚才她拧他的那一下还不轻，他要报复。他又低下头去，乐有薇头埋在他怀里，肩膀白得像杏仁，刚剥掉壳的杏仁，但或许是雪媚娘那样的口感……

秦杉张开嘴，咬了乐有薇一口。乐有薇浑身一麻，整张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不说话。

乐有薇和郑好住一个套间，秦杉轻轻踢了踢门，姚佳宁还没走，开门一愣：“有薇也醉了？”

乐有薇问：“郑好呢？”

姚佳宁说：“在卫生间里吐着呢。”

秦杉问：“小薇睡哪间？”

姚佳宁指了指：“那边。”

秦杉把乐有薇摔在床上，活动着胳膊。房间只开了壁灯，乐有薇睁眼看他，他领口的汗水在发亮，眼睛沉在暗处，亮得像火在烧，局促地四下乱瞄，逃也似冲出房间：“晚安。”

酒店走廊，秦杉把脑门磕在墙上降温，那首Lady Marmalade又回荡在耳边：

He sat in her boudoir while she freshened up

他坐在她的闺房里等她洗剥干净

Boy drank all that Magnolia wine

他将木兰酒一口喝干

Voulez vous coucher avec moi ce soir

今晚跟我睡吧

On her black satin sheets is where he started to freak

在她的黑色丝绸床单上他准备要爆发了吗

乐有薇对着镜子，看清肩头那一排整齐的牙印。不让亲，小老虎很生气，咬得还挺重。

郑好吐了几回，连喝了两罐橙汁，酒醒了大半，摸进卫生间：“乐乐，我晚上好像看到叶师兄了，我是不是喝醉了？”

乐有薇说：“他是来了。”

郑好惊怔：“真是他？那他为什么不加入我们？总不会是跟秦杉一样不会跳舞吧，不像啊。”

乐有薇卸着妆，淡淡地说：“他对大家来说是上司，怕大家拘束吧。你的软件工程师呢？”

郑好絮絮说起她和相亲对象互视彼此为鸡肋，几天都不联系，一联系就是吃饭。让她费解的是，工程师不抽烟不喝酒，但身上气味难闻，她很排斥，连看电影都不想坐他旁边。前几天工程师又约她吃饭，她谎称有男朋友了，终止再了解下去。她问：“乐乐，我是不是太感性了？”

乐有薇笑：“是这个原因的话，我赞成你，身体会识人。”

大学时，乐有薇在那么多追求者里找了丁文海，很大程度就在于她的身体对他很喜欢，总想靠他近些。秦杉也是，刚才，她是能挣开他自己走，但他的气息很好闻。

乐有薇洗完澡出来，郑好坐在沙发上发愣，乐有薇盘腿坐下：“有心事就说吧。”

郑好坦白了在叶之南办公室那一幕，她从未想过人竟然能软成一摊水，挣离叶之南的怀抱，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的腿发软，心里发酸，扶住墙缓了半天，但是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在怂恿她回去他那里。

郑好羞耻得说不下去：“要不是有同事喊我，我可能……”

叶之南手段旖旎让人毫无抵抗能力是必然的，乐有薇问：“所以你才决定去相亲？”

郑好满心苦楚：“就在那天我想明白了，都这样了，他尽力了，我也尽力了。那么多女人都喜欢他，我这么平庸，再喜欢他也不值一提。我不能再向他示好了，我不想再让他烦我，以后不打扰他了。”

今晚，乐有薇完全看出，章明宇对郑好的那点好意，仅仅出于“郑好是头儿的朋友”，他对宋琳热情得多。反而是赵杰会关心郑好，或许是目睹过郑好的惨状，对她有几分怜悯。但赵杰在热恋，下午开会时，他手机不断跳出信息，全是他女朋友发来的自拍照片。

郑好问：“秦杉比工程师还不能说，你不在场，他就随便盯个地方发呆，谁说话他都听不见，你是怎么找话题的？”

乐有薇说：“听他说。”

郑好又问：“他不主动说呢？”

乐有薇一笑：“看着他，他会说的。”

郑好气馁，这是美人手段，她没法套用，而且乐有薇有高超的谈话技巧，想和谁谈得来，就能和谁谈得来。她聊起这几天的海外见闻：“美国很不错，但身边没有认识的人，我就很慌。”

“再多感受感受吧。”乐有薇得知方瑶对郑好的一系列攻击，怒骂了好几声，“她也就敢趁我不在，逮你下手。你以后不要忍让，该骂就骂，温良恭俭让是对君子的，小人不配。”

冤冤相报没完没了，郑好突然后悔告诉乐有薇这些，乐有薇表面再占上风，方瑶也能有一百个办法让她吃暗亏。这世道跟方瑶那种人没法动真格的，她家有钱，天然就能聚拢一大群向着她的人，真要硬碰硬，法律舆论路人，谁也不会替你挨着，不如认栽走人。

乐有薇可不是能忍的性格：“明天就见到她了，该说的我会说清楚，有事冲我来。她敢再犯，我照样打她。”

第二天一早，江天打来电话，声音惺忪：“昨晚秦表现好吗？”

乐有薇乐了：“他像个乘人之危的人吗，我可是醉鬼。”

江天失望：“那我得教育他，对女人用点强，她们会更喜欢。”

把人吵醒谈工作，是江天的老毛病，乐有薇坐起来：“说吧，什么事？”

郑好醒来时，乐有薇正要出门：“江天约我谈广告片，我中午在他爷爷家吃饭，你们下午准时过去。”

昨晚两人谈到夜深，乐有薇没睡几小时，郑好怒了：“他不能老把你当苦力用吧，一把腰刀就想套住你卖命一辈子吗？”

既然活过来了，就得继续赚钱，乐有薇带上门走了：“你再睡会儿。”

江天早上和那两位美人分别，回爷爷家吃乔姨做的热汤面，乐有薇赶到时，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伤脑筋。

为广告片配乐的作曲家很出名，但江天越听越烦，他让乐有薇先看广告片素材：“你感受一下，配乐是什么风格比较好？”

美术指导常伟亮搭的景气势恢宏，摄影师拍得也好，乐有薇被战争场面感动了，一问费用，惊到了：“常老师是神人啊。”

江天很烦：“作曲你帮我再想想。”

作曲家是美国人，对中国风的理解存在某种偏差，广告片画面很古典，但再用古筝和长笛来强调，就太过了。乐有薇把鼠标拉到中间段，让江天听：“你听这一段，配上古宅的场景，会不会有阴森感？”

江天说：“我就说吧，还得让创意人出马！背景音乐用交响乐行吗，会不会不协调？”

乐有薇随便搜了一段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江天听完，兴奋不已：“可行！”

用雄浑的音乐诠释一生所爱，相得益彰。江天又找了几首乐曲听：“有版权，不能直接用，是让他再试试，还是换个人？我急着发布。”

江天和作曲家签了约，花了钱，乐有薇给出建议，既然广告片会根据不同播放平台剪出不同时长的版本，而作曲家的作品有几段很不错，可以剪开穿插着用。但推广力度最大的那版广告片，务必拿出最佳版本。

江天走到一旁安排工作，乐有薇手指在空中虚弹，思索起来。广告片的情节简单，“离去会归来，相爱共白首”，百年一世，情深意长，她脑中闪过路晚霞的名字。

路晚霞生于音乐世家，从小在作曲家父亲的指导下学习钢琴，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后，她为多部影视剧配乐，还给众知名歌手做过编曲。不仅是钢琴，路晚霞还长于多项古典乐器，既是作曲家，也是演奏家，在全球顶级的音乐场馆都做过现场表演。

十几年前，路晚霞为一部大热的古典主义历史剧做配乐，拿遍大奖，一举奠定了行业地位。那张原声大碟至今是国内乐坛的顶尖之作，乐有薇点开给江天听，江天叫好：“我就要这人！”

乐有薇说：“路晚霞，听说过吗，她和美国几大乐团都有合作。”

江天想了一阵：“有印象，我读大学的时候好像看过她的演出。”他把路晚霞的音乐发去公司群里，得到反馈，“他们说她隐退了。”

乐有薇叹气：“前年的事。她女儿在商场丢了，监控显示被人抱走了，可能是被拐卖，也可能落到更糟的地方。路晚霞当时在为一个体育赛事开幕式作曲，都快疯了。”

江天震惊：“好惨！孩子找到了吗？”

乐有薇语气沉重：“至今没有。没多久她的精神好像就出问题了，再没在公众场合露过面。她丈夫辞职，全国到处找女儿，路晚霞和他离了婚，应该在奥兰多隐居，有人在飞机上见过她。”

记者对路晚霞在机舱的状态用了四个字形容：状若疯妇。乐有薇很为她和她的家人难过。

江天深感遗憾，总部的同仁又给他推荐了几位作曲家的作品，他听下来，还是喜欢路晚霞的风格。她的乐曲里飘散着人文气质，简静安然，像田园牧歌，但在激昂处，又能体现出金戈铁马的气概，跟广告片会是最佳拍档。

乐有薇和路晚霞有过几面之缘。叶之南主槌过一场“盛世华音”世家珍藏古乐器专场，路晚霞拍得一张宋代仲尼式鸣凤琴，造型端庄浑厚，龙池上方刻有楷书“鸣凤”。

古琴传承几千年，现存的历代古琴中，有伏羲、灵机、神农、连珠、仲尼、师旷、落霞、蕉叶等琴式，路晚霞那张仲尼式又称夫子式，孔子曾经学琴于师襄，后以自己的理想研制琴式，被世人称为仲尼式。

路晚霞拍下那张宋代仲尼式鸣凤琴，找乐有薇经手办了支付手续，还请教过托运事宜，想送去她位于美国奥兰多的家。乐有薇为她办妥，她送来了谢礼。

路晚霞面孔秀婉，像个做学问的知识分子，但身材高大，穿大衣像俄罗斯女人，有着十二月党人的妻子那种凛然的高贵感。后来一问，她是有俄国血统，她的曾祖母是苏联歌唱家。

在那次拍卖会场，乐有薇见到了路晚霞的丈夫和女儿。她丈夫是律师，女儿小名叫宝儿，那时还不到6岁。

乐有薇很讨小孩子喜欢，宝儿说奥兰多的家是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因为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迪士尼乐园，还有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宝儿去过一次，喜欢得不得了，她妈妈就跟爸爸商量：“我们在这里买个房子好不好？”

房子是宝儿挑的，是一座湖边城堡，她给乐有薇看过照片，她说新家和霍格沃兹城堡不一样，她更喜欢。

白色城堡很华丽，距今超过四百年历史，它第一代主人是某个商业大亨的情妇。宝儿说等她念完小学就去美国留学，但8岁时的早春，她去向不明。

江天让乐有薇帮忙请路晚霞谱曲，乐有薇觉得是强人所难，路晚霞精神遭受重创，才离群索居，不让人打扰，很可能无力再进行创作。江天说服了她：“艺术家都有表达欲，不可能从此无声无息，只要外力带来正面作用，她就能再创作。”

乐有薇沉思片刻，觉得艺术可能真的是让路晚霞继续燃起热情，重新参与世界的方式。她和路晚霞不熟，但这件事，她想试试：“难度很大，你得有备选。”

江天说：“我会接洽别的作曲家。你的机票我来订，吃住玩全包。”

乐有薇和江天就广告片一事签过劳务合同，这个项目她会跟到底，请作曲家是分内事，何况还额外有把腰刀当酬劳，她说：“明天去买礼物，后天就去。”

秦杉过来，问：“你要去哪里？”

乐有薇说出广告片的事，但昨夜她身披轻纱入梦，秦杉赧于和她对视，只去看江天。江天误会了，敲着桌子说：“乐，快告诉他，我给你钱了。”

乐有薇忽然想起来，那张宋代仲尼式鸣凤琴就是杉木制成，声音清雅纯正。她抬眼看秦杉：“我问过斫琴师，杉木制琴的优点是什么，他们说杉木稳定，香味明显，音色也细腻，还防虫蛀。”

秦杉立即补充：“而且很稳定，不容易变形，振动性能也特别好。”

江天听了听，懂了：“难怪他能跟你说得哇啦哇啦，你对木材懂得不少。”

乐有薇说：“琴棋书画，琴排在第一位，我听过很多课。再说了，喜欢古乐器的人，家里能不弄点明清家具嘛，这都是一体的。”

秦杉对奥兰多很熟，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带去那里的太空中心参观，成年后也去过数次，他说：“我想跟你一起去。”

乐有薇同意了，那座城堡尖塔和钟楼直冲云霄，是哥特式建筑与早期文艺复兴建筑的结合体，很值得秦杉了解。

江家林的雨季已结束，但农忙期又快到了，秦杉还要在美国待上一个多月。他向江爷爷告假三天，江爷爷大手一挥：“去吧，多和女孩子接触接触，心情一好，创作思维就活跃。”

下午，方瑶最先到达江家门口。赵杰带着众人过来时，方瑶在讲电话：“看到照片了吧，这种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送她项链她还半天不接，不就想装成不贪财，图个大的吗？”

只有郑好听懂她在说乐有薇，怒喝：“方瑶！”

方瑶冷眼看郑好，电话没挂，哟了一声：“这不是你头像里穿的那条裙子吗？”

郑好被噎得傻眼，怎么办，她五短身材，衣服虽多，但穿得好看的就这几套。姚佳宁和黄婷互视一眼，都忍着气，这几天所有人都受够方瑶了。

赵杰说：“进去吧。”

乐有薇和江爷爷的亚洲藏品助理KR向这边走来，方瑶走在赵杰旁边，离乐有薇团队的人远远的。

双方会面，KR和赵杰寒暄，乐有薇看出氛围不对，用眼神询问姚佳宁。姚佳宁给了她一个眼色，乐有薇心领神会。

一行人进了会客厅，KR去找江爷爷，赵杰负着手，悠然赏鉴藏品，不时和团队的人探讨。姚佳宁发来信息，三两句话就讲清楚了事由，乐有薇放下手机，直接对方瑶扇去一耳光。

大多数人对待不喜欢的同事多是沉默和疏远，乐有薇在大客户家公然揍人，超乎他们意料，场面异常尴尬。方瑶捂着脸，她做了防范，还是被偷袭了。

乐有薇跷起大拇指，指向惊愕的郑好，对方瑶冷冷地说：“这是我姐，亲的，我这人气量小，下次再嘴贱，我照样扇你。”

乐有薇回头一看，门口，秦杉和点心师端着甜品和茶水呆在那里。乐有薇面无表情：“是不是被我的骄横跋扈吓坏了？”

秦杉笑了，乐有薇立刻绽开笑颜，揉揉他的头，肩膀上还扛着他的牙印，那一口，真挺疼的。

姚佳宁和黄婷等人说着谢谢，去帮点心师的忙。再无人理会方瑶，方瑶跺脚跑了，和江天撞了个满怀。她喊道：“江先生？”

江天辨认着泪汪汪的女人：“你是哪位？”

方瑶说：“我们在逸庭轩见过，那天你送乐有薇项链。”

江天说：“哦，是你啊，谁惹你了？”

点心师走后，会客厅的人齐齐放松，郑好很担心：“这是在别人家里，你忍到晚上再说嘛！”

“为什么要忍？上次在办公室那一拳，我就跟她结仇了。”乐有薇损人一千，自损八百，手心都红了。她真为方瑶感到庆幸，她大病初愈，力道不够，不然方瑶就被她当陀螺抽了。

姚佳宁也很庆幸，得亏她只说了方瑶挤对郑好，没说别的，不然乐有薇可能就抡凳子砸方瑶的头了。

赵杰叹道：“我也想像你一样，能动手就不跟她废话，但她那种个性，不会就这么算了。”

程鹏飞说：“是她出言不逊在先，有薇，如果她再找你麻烦，我们都上。”

乐有薇满不在乎：“债多不愁，她再跳，我就再施暴，总有一天能打服她。”她向众人介绍秦杉，“这人是江爷爷的嫡传弟子。采访一下，你是怎么想的？”

秦杉看懂了，是方瑶欺负郑好在先，他说：“她是不对。”

乐有薇拍拍手：“听到没有，她不对，就该有人告诉她，你不对。”

KR推着江爷爷进来，江爷爷笑道：“这么开心哪？”

众人争先恐后地喊着江爷爷，秦杉伸过手，揉揉乐有薇的头，走了。昨晚要是那个雇佣兵亲到她了，她也能看到他骄横跋扈是什么样的。

赵杰作为负责人，向江爷爷和KR详细汇报了针对个人作品展的宣传方案，KR代表江爷爷提出了建议，乐有薇等双方谈完，聊起了新想法。

中午时，乐有薇和江天碰了碰传家宝征集令活动，电视台和今生珠宝品牌合作的第一辑纪录片将于月底播出，并在电视台的在线视频播放平台同步播出。乐有薇建议江天根据播出效果，追加制作一期“百年风雨情”特辑，邀请几对金婚老人聊聊他们的故事，拍摄地就放在江家林。

浩瀚时代，遍地宏大叙事，但普通人的悲欢离合，以物喜，以己悲，风雨共度，白头偕老，这样的故事总会有人关注。

江爷爷个人作品展是分批进行的，第一场不如就展出他那些关于江家林的作品，这样它和今生珠宝的广告片，以及传家宝征集令活动都能结合起来。

做名气不是一夕之功，得反复进行。乐有薇的提议得到江爷爷的认可，他同意在国内做个展，最终目的正是为了让个人艺术馆被更多人知道，慕名去看，从而拉动当地经济。

会议时间不长，后续阶段赵杰会随时和KR沟通，江爷爷还得接待两拨客人，便让KR带众人去看看他的收藏，一楼藏品向访客敞开。

江天和方瑶站在木廊下说话，所有同事都转头看乐有薇，但是碍于KR在场，无人开口。方瑶明摆着在告状，江天会买账吗？

方瑶抹着眼泪：“我对她没恶意，就是不太喜欢她对有钱人的那副谄媚嘴脸。”

江天说：“你父母有钱，她不照样欺负你了吗？”

方瑶说：“我是女的，她在你们男的面前不一样。”

江天笑问：“怎么个不一样？”

方瑶咬唇：“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江天手一摊：“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能生什么气？”

方瑶小声说：“我们公司的人说她很会玩弄话术，还玩弄男人于股掌。”

江天一笑：“这在我看来，是可以获得巨大社会成功的特质。”

方瑶怔住：“不择手段向上爬，你也能欣赏吗？”

江天手指戳天：“怎么就不能向上爬？天那么大，站得下你，也站得下她。”

方瑶柳眉倒竖，江天拍她屁股：“大度点。”随后探身，嘴唇堵上她的嘴。其实只是想看她的反应，但方瑶马上勾住他脖子，热情地回应了。

所有同事又一起看乐有薇，这下麻烦了，江天要为方瑶撑腰了。KR习以为常：“请。”

江天和方瑶亲了好一会儿，松开她，向乐有薇招手。乐有薇兴致勃勃：“你们先看。”

众人走进收藏室，立刻被藏品征服。赵杰和姚佳宁等老员工都去过实力雄厚的收藏家府邸，但江爷爷毕竟是能创立个人艺术馆的大收藏家，又是艺术家，藏品从质量到规模都令人惊叹。

距离木廊几米远，乐有薇站定。江天撇开方瑶，慢悠悠地过来：“吃醋了？”

乐有薇淡淡地说：“她不是你喜欢的那一款。”

“她吻技不错，露西娅会喜欢。”江天伸出一根手指，在眉间划拉一下，比画齐刘海，“她念叨了一晚上中国娃娃。”

郑好和方瑶的共通之处仅仅是齐刘海和细长眉眼，但在那位拉丁裔美人眼里，大概像极了。乐有薇笑起来：“祝你们玩得开心。”

再看方瑶，她因为乐有薇这个笑容变得不安，江天回头对她笑，她恢复成若无其事的神态，嘟着嘴继续自拍。

江天拍拍胸口：“有我在，她不会找你麻烦了。等我甩了她，她就只会找我麻烦了。我牺牲大吧，路晚霞靠你了。”

乐有薇说：“将来只要是你提分手，她就还会迁怒我。”不过她不在意，有只蛐蛐喜欢叫，喜欢跳，她挺乐意和对方闹一闹。

昨天，乐有薇看了方瑶主槌的海关罚没资产拍卖会录像，惨不忍睹。方瑶运好命好底蕴薄，如今惹到她了，运气该打折扣了。

方瑶又看向这边，乐有薇走过去。方瑶把手机塞进包里，做好应对措施，乐有薇手插裤兜，垂眼看着她。只要她摆出这副心怀鬼胎的样子，就能吓唬人，方瑶站去江天身旁：“你想干吗？”

乐有薇忍笑不答，昂然走开。身后，江天说：“宝贝，晚上想吃什么？”

方瑶的声音透着炫耀：“有家法国菜很棒，我请你！”

乐有薇走进收藏室，KR已不在。江天爱玩，昨晚在酒吧，众人就看得真切，但他被方瑶从乐有薇眼皮子底下弄走了，这也太憋屈了，众同事想问又不好问，只有郑好能问：“江天什么意思？”

乐有薇对团队成员说：“她可能会因为我，给你们找不痛快。但让我忍，我还是忍不了，这仇还会结下去，连累到你们，我提前说句对不起。”

姚佳宁说：“贝斯特又不是她家开的，她能怎样？你有火就发，我不怕她。”

赵杰摇头：“我是管不了她，但她要真拿你怎么样，我陪你去找吴总。”

章明宇期期艾艾：“头儿，你要不要通过江总再和她谈谈？”

乐有薇说：“如果她向我道歉，那就谈吧。”

程鹏飞说：“对，你供着她，她都能给你添堵。《南枝春早图》流拍了，欺负到头上了，不忍。有薇，没事，她敢找我麻烦，我就抽她。”

黄婷和程鹏飞为了推广《南枝春早图》下了大力气，她对方瑶也很火大，闻言点点头。

乐有薇笑笑，跟赵杰谈起墙上林风眠的仕女图。她团队的人都随和，她不要求他们像她一样，毕竟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不同，和它相处的办法也不同。

光是一楼的藏品，就让赵杰直呼精彩，他想象不出楼上几层是何等绝世奇珍：“一楼就够做好几场拍卖会了。”

乐有薇倒是更明白江爷爷为何会兴建个人艺术馆，他有三个子女，一人在力学实验室，一人是昆虫学家，还有一人研究儿童肥胖症，都在从事和艺术无关的工作。到了江天他们第三代，职业就更五花八门了，有人繁育伶猴，有人待在一个管理暴力冲突的机构，还有人只喜欢待在农场里。

今生珠宝的主牌Dobel由职业经理人管理，江天说只有自己因为没出息，被迫继承家业，但他对爷爷的藏品也无动于衷。

江爷爷几十年的辛苦收寻，与其被子孙后代散落殆尽，不如建个艺术馆，广邀天下人共赏，这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朽”，艺术家追求千秋功名是很寻常的心理。

晚餐是在江家吃的，管家把众人领进一间宴会厅。乐有薇道谢，转头看去，没一个人动筷子，都在等秦杉。

乐有薇笑道：“他说他在赶工，在厨房吃过了，吃吧。”

饭后，管家把众人送到门口，秦杉提着购物袋跑来，乐有薇和他约定后天在机场见：“大部队后天就回国，明天我们去购物，你再忙一天。”

购物袋里是乐有薇在酒吧时塞进秦杉背包的红裙子。回到酒店房间，郑好说同事们都很惋惜，秦杉虽好，但江家才是真豪门。江天再浪荡也会娶妻生子，乐有薇被方瑶横刀夺爱，令人扼腕。郑好忍了又忍，才没说出秦杉的身世。

乐有薇问：“他们就那么相信我能收服江天？”

郑好说：“程鹏飞说，江爷爷很喜欢你，你优势很大。他把家业都交给江天，能不帮着找个贤内助吗，方瑶肯定入不了江爷爷的法眼。”

乐有薇说：“我也很喜欢江爷爷。”

年长者有包容心不罕见，但江爷爷还有着少年人的探索心，哪怕乐有薇一些不大成熟的观点，他也能兴趣盎然地探讨。乐有薇跟他有过两番交谈，很能明白秦杉为何会不计报酬地在江家林一待就是两年。

郑好又说：“他们还说，你这人是邪路子，既能不顾场合痛揍方瑶，还能和江天迅速谈妥，让他不介意你得罪了他的新女朋友。”

乐有薇听得很乐呵，她只对工作的执行过程谨慎，在人际关系上，她更依赖直觉，有时会用蛮力，但她选择相信这样是对的。郑好仍担心她被方瑶报复，但她云淡风轻：“方瑶是公认的草包，报复手段厉害不到哪儿去，用不着怕，江天不会帮她对付我，我对他有用。”

多少暴脾气，多少怪人，都活得好好的。乐有薇在路晚霞的作品旋律里睡去，生命是有限的，她想去领略无限多的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