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揭私隐口不择言,遇娇娘魂断石桥

“夏侯家的黄口小儿,这里又有你什么事?”

顼茹默骤然抬头,见那怀王眼睛都鼓出来了,下意识地就往柏彧身后躲。

柏彧将她往身后一藏,朝怀王行了礼,又昂首答道:

“我与默儿夜里追逐嬉闹,她走丢了,误入王府,我自然是来寻她的。如今寻到了,即刻便走,叨扰殿下了。”

说着,柏彧给康王使了个眼色,就要拉着顼茹默转身出去。

可怀王却不依不饶,喊了值夜的府兵,摆出了一副抓贼人的架势。

顼茹默脑子里不断翻涌着适才的画面,恶心极了,想走得很,见怀王如此,更是气恼。

又吹了庭院里的风,顼茹默便觉得自己清醒了,“战斗值”也上升了不少。

他想把事情闹大,索性便帮他闹大。

顼茹默拨开柏彧,冲着衣衫不整的怀王道:

“怎么?又是装作不认识我,又是派人拦路,怀王殿下是不想放我们走了?”

怀王抬手便抽了身边亲侍的剑,一把推开上前阻挡的康王,指着顼茹默,微微抬起下巴,道:

“是又如何?”

这神情,很是欠打。

顼茹默点点头,冷笑道:

“好啊,那你就干脆把我们都抓起来算了!我、柏彧,还有你七弟康王!都抓起来吧!等明日人家一问,怎么怀王殿下要抓我们啊?噢,是因为他关起门来点了香一夜御二女,被顼国公家的小姐撞破,怕被人发现丢人,这才做出来囚禁兄弟手足的事!”

在场众人都未预料到顼茹默说话会如此直白露骨,就连一向镇定的康王,听了这些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待柏彧意识到这些话不能嚷嚷出来后,顼茹默已经把那句“你是怕被人知道行房还要用药、你不行”的话说完了。

怀王被噎得满脸通红,又因服药过度,气血上涌,激得一个整句也说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地嚷着:

“你放屁!你胡说!”

怀王素知顼茹默放肆,但也确实没想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说话会如此大胆。

见他结巴了,顼茹默更是肯定了自己大胆的猜测,房内香炉飘出的古怪的香味,的确有壮阳催情的功效。

“怎么?戳到你痛处了,你举剑是想杀我们灭口吗?”

顼茹默“越说越勇”,见怀王气急败坏举剑,更是“穷追不舍”。

“要杀便杀!你看天亮了你该怎么交待!哎呀,真是不知道是你‘不行’这件事惹人注目呢,还是你杀了国公女儿侯爷幼子来得更惹人注目呢?”

怀王一听,果真起了杀心,当即便红了眼,下了杀人的命令。

金远听了这般命令,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怀王会自己动手。

怀王府中的亲兵倒是清醒,知道院里的康王、柏彧、顼茹默,这三个都是轻易动不得的,便也都按兵不动,只是面面相觑。

就是这么个迟疑的空档儿,怀王更是生气了。

“怎么?!本王如今还号令不动你们这群废物了吗?!”

“王爷累了。金远,还不扶你家王爷回房中歇息?”

康王连忙上前打着圆场,给金远递了个眼色。

再闹下去,今夜谁都不好收场。

金远心领神会,连忙劝说怀王息怒。

可怀王哪里能就此回房,他的面子还在地上没有收拾呢,便挣开金远,扬起剑就要去砍顼茹默。

柏彧即刻便将顼茹默护在身后。

金远亦知怀王是药性上头,便也跟在康王身后,上前去拦。

一时之间,怀王府内院乱糟糟一片。

顼茹默等人也是趁着王府混乱,终于出得王府,坐上了康王的马车。

一上马车,顼茹默就问柏彧,他和康王怎么会遇上。

柏彧说,在她落入王府后,他本想追上前去的,却又看见康王的马车在附近,便想着请康王前来,也许更方便行事一些。

而康王则是刚从大理寺回来,为着前些日子在云波山下遇刺的事,他还有些事要和大理寺卿说。

于是,柏彧和康王就这么巧合的碰上了。

顼茹默暗自庆幸,也亏了康王在,否则方才的情形,她真是怕自己的这具身体又不受控制,惹是生非。

毕竟,原主也不是没有大闹过王府。

马车刚走出怀王府所在的巷子,康王便替怀王向顼茹默道歉。

“赖你干嘛?又不关你的事。是那个怀王品行不端、行事荒唐!”

顼茹默回想起来还是恶心,有些话,她也是不说就浑身不自在。

“不行就不行,不行还要喊两个女人……那两个都是他府上的妾吗?干出这种事,也难怪他……”

最后会死在女人身上。

后面的话,顼茹默咽回了肚子里。

就在刚才,她偶然触碰到怀王时,眼前闪过的画面,是怀王裸着身子,七窍流血,死在一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身上。

“今夜的事,确是我三皇兄不对。我代他向顼小姐赔罪……还望顼茹默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康王又一次道歉。

“不放在心上?都那样了,我这想忘掉,那也有点难度吧?”顼茹默诧异地说。

康王以为顼茹默仍是心有余悸,又担心她报复,便劝道:

“顼小姐你且宽心,今日之事,绝不会泄露半分。我想怀王那边,也是不愿意将此事外露的。今夜他与你之事,也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顼茹默脖子一梗,道:

“怕什么?!就算是传出去了,也是他比较丢脸吧?”

康王被顼茹默正义凛然的神情逗笑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到了街拐角,康王先行下车,说是离康王府不远了,他可以走回去,只让车夫将她和柏彧二人送回府上。

康王走后,柏彧才悄悄对顼茹默道:

“默儿,你方才那样说怀王,可真是戳他心窝子了……”

原来,怀王的娘舅,户部的侍郎杜温恭便有不举的传闻。

他先后娶过两任妻子,又有姬妾七八个,可仍是一无所出。别说生孩子了,就连怀孩子的也没有。

如今他又已近天命之年,实在没办法,去年便从旁支过继了孩子,这才算是有了后。

“……外甥肖舅,你那样说,可不是戳他心窝子了?”

顼茹默听后,这才理解了为何怀王刚刚能气到说不出话来。

恍然大悟之后,她又慌了。

明明她是想缓和原主与京中贵胄间的关系的,这怎么闹着闹着,反倒又树敌了呢?

“柏彧啊,怀王这个人……脾气怎么样?爱不爱记仇啊?”顼茹默连忙问柏彧。

柏彧眉头皱了许久,又想了一会儿,这才说:

“应该也没事。方才你虽是口不择言了,但他也不是全然无错。等明日他冷静清醒了,就会和康王殿下说的那般,这事儿不会张扬出去,也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饶是柏彧这般分析,顼茹默心里还是直打鼓,可看到柏彧也忧心忡忡,她不禁问道:

“这事儿是我干的,人是我骂的,你怎么也发愁?”

柏彧长叹一口气,说是他也有错,若不是他拉着顼茹默夜里练轻功,也许就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了。

“跟你无关。”顼茹默反过来安慰柏彧,“问题的关键,是在怀王身上。如果我是摔进别的王爷……譬如康王府吧,他一定会好好的把我送出府,绝对不会……图谋不轨的!”

“以后,我会更加小心。”柏彧握住顼茹默的手,说,“我之前细细想过你曾对我说的话。我也觉得,我们两个从前得罪的人太多了……树敌太多,总是不好。就怕来日里有人落井下石……”

柏彧和顼茹默约好,两个人日后一定要规行矩步,尽可能的不再树敌。

康王府的马车夫将二人各自送回国公府、侯府后,便迅速回康王府复命。

康王仍未睡,披衣坐等。

只等车夫回了话,他才放心。

然而,康王解衣进房时,眼前忽然浮现出夜里顼茹默和柏彧紧握双手的情景。

“云浮,”他问身边的亲卫,“夏侯家的小公子,可定了亲事?”

云浮想了一想,摇头道:

“没有听说过。夏侯家的小公子和顼家的四小姐一直在云波山上,甚少回京。也许,是还未考虑这件事。”

康王垂下眼眸,默而不语。

云浮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想帮他们做媒?”

康王绷紧的脸忽然笑了。

“只怕是不必假手于旁人了……”他笑着摇摇头,兀自进了房中。

站在门口的另一个亲随渊沉问云浮:

“殿下怎么了?殿下不爱与京中贵胄往来,要放在平时,是绝不会还专门派人送侯府和国公府的孩子回去的……如今是怎么了?”

“从云波山回来,殿下就一直这样……偶尔还会问起顼家小姐呢……”云浮答道。

渊沉也从康王口中听过好几次顼家小姐,又想着她确实救了王爷,便以为是王爷想报恩而不得。

云浮心中虽仍有疑惑,但此时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一定是的。报恩之事,王爷一定有王爷的考量,我们别节外生枝。”

渊沉听罢,也肯定地点点头。

夜色深沉,不知是谁,心动了……

翌日。

顼茹默是被芸香从噩梦中喊醒的。

芸香说,夏侯公子来了,就在府外等候。

他要带顼茹默入宫。

昨夜回去之后,柏彧心里一直自责,晨起听见萧夫人说,要进宫去探望萧贵妃,当即便想到了顼茹默。

她和宫里的宸妃许久不见,一定十分想念。

让顼茹默在宸妃生辰前和她见上一面,顼茹默一定开心。

可见到宫门的那一刻,顼茹默慌了,整个人都清醒了。

“柏彧……”她压低了声音,“无召不得入宫,你不知道吗?”

“有召啊,”柏彧不以为意,笑道,“我们是随我母亲一同入宫的。宫里萧娘娘召见我母亲和我,我把你带上,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理由,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萧夫人也知道顼茹默会一起入宫,她那么谨慎的人,也没有说这样不行。

那便是可以的了?

顼茹默稍稍放心。

夏侯家的车轿有皇帝的恩准,得以进入皇宫,只是要在内宫前停下。

于是,顼茹默便下了轿,和柏彧一起,跟在萧夫人的身后,由萧贵妃身边的宫女带领着,往内宫而去。

大良的皇宫巍峨庄严,比她想象中、从前在现实世界参观过的都要大得多。

虽不时有宫人内侍经过,然而他们却都是无声无息,就连脚步都很轻。

宫门重重,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顼茹默跟在柏彧的身后,走着走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和柏彧他们走丢了。

宫里安静,她也不敢高声喊叫,只能在花园里乱窜。

大良朝的御花园,可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小小的人造景观,园子里高大的树、一丛又一丛的花、竹,应接不暇。

与其说是花园,不如说是“自然生态保护区”。

单说花鸟的种类,一路走来,顼茹默就见了不下二十种了。

失了方向,顼茹默晕头转向。

偶然听见人声,便急急地循了人声而去。

人声愈加清晰的时候,她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也许,是有什么人在池水边游玩,极有可能是认识她的妃子!

顼茹默这么想着,便飞也似的往前走去,直到走到一弯石桥边。

石桥边长着一丛细细高高的竹林,顼茹默就站在竹林下。

那白色的石桥雕刻着花卉,就架在一弯宽不过两米的溪水上。

溪水对岸,纷繁的花丛中,立着几个容貌昳丽的女子。

看装束,有两位格外华丽一些。

是妃子吗?

顼茹默走近几步端详。

其中一位是中年模样,身形高大,发饰不多,素朴利落,她眉宇间仍有英气。

与其说是像妃子,倒不如说更像是江湖上英姿飒爽的女杰。

而另一位背对着顼茹默,发髻精致,步摇微晃。

她身姿窈窕,看着要比那中年女人年轻许多。

从背影看,顼茹默都能猜到,这该是一位形貌无双的女子。

二人正在花丛中赏花,那窈窕女子的鬓间,还戴了一朵新采下来的芍药。

是那英气的女人率先察觉顼茹默。

她先是愣了一愣,目光在顼茹默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拉了她面前的女子,示意她往后看。

当那窈窕女子转过身来时,顼茹默就在这四月的天气里,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的美好。

也感受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从她的头顶贯穿,压住了她整个人。

那是一张天下无双的脸。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高山之巅的晶莹雪化作了她的皮肤;天上银河坠入人间,只为变作她的眼眸。

她的眉眼唇颊,一切都恰到好处。

就连微风吹过,那轻轻飘动的发丝都美得恰到好处。

短暂的诧异后,有一抹笑意荡开在她的脸庞。

她向前走了几步,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可这些,顼茹默都没有听见。

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也想做皇帝,她也想将这样美的女子拥入怀中。

管他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有美人如此,性别算什么?这天下又算什么?!

顼茹默紧紧盯着溪水那边的美人,生怕少看一秒,舍不得挪眼,也忘记了……呼吸……

她扶着竹叶,呆站着,看着那美人朝自己而来,也看见了明媚阳光下,那一点一点、一道一道的星光……

紧接着,她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