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枝玉叶剖腹饮鸩，国公千金欲登凤位

她无法把她印象中安王那张脸，和“断袖”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好像……说的是安王？”柏彧也有些迟疑。

“这样的事，还是置若罔闻吧。”一旁的顾青轻声道。

可是这样劲爆的八卦，顼茹默很难做到不上心。

“这事儿太大，我管不着。”顼茹默嘿嘿一笑，又问柏彧，当朝共有几位王爷。

她想心里先有个底，才好像躲开炸弹一样，避开最有可能争权夺位的几个王爷。

“我们陛下有过十个皇子，除开已经离世的，如今还有八个皇子。再算上南州忠顺王梁家和封地在益州的忠肃王凌家，我朝共有十个王爷。”柏彧随口解释了几句，“梁家和凌家，都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

“哦。”顼茹默缓缓点头，她见柏彧并不上心，而顾青师姐看起来又是一副循规蹈矩不愿多生事端的样子，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只是心里暗暗想着，说不定，龙阳这样的事儿，在民间是引人侧目的极少数，但在他们上层贵族，这种玩得花的手段，是正常的。那柏彧这样的侯爵之子，肯定也是见惯不怪了。

柏彧送顼茹默和顾青到了护国公府外的那条巷子口。

“四小姐？是我们四小姐！是四小姐回来啦！”突然，巷子口坐着的一个矮胖矮胖的人就嚷了起来。

他大喊着跑进巷子里的护国公府，不一会儿，国公府就乌泱泱出来了一堆人。

为首的，是一个长着大把胡子的老人。

那老人锦服华裳，腰杆儿挺得直直的。

左手边的一位男子戴着两个明晃晃的护腕，身形高大健硕，高高束起黑发，他的身边站着一位体态丰腴、举止优雅的年轻女子——这该是顼家二儿子顼屹琛和五公主辰淑娴。

右手边的男子瘦一些，倒是生得好看，英挺的眉眼鼻唇，旁边一个瘦小的美女正微微笑着——这是顼家三儿子顼屹琨和六公主辰淑娆。

细细看来，这两位女子长相如此相似，应该就是萧贵妃的那两个双胞胎女儿。只是一个丰腴、一个纤瘦，一打眼看上去，不像是双生的而已。

他们的身边围着一群着装各异的仆人。有的瘦削，有的胖墩墩，有的满面皱纹，还有的两颊嫣红。

但都满脸笑意地朝着还在巷子口的顼茹默。

那就是传说中的护国公顼廷延了吧？

顼茹默远远地看着那么多的人，一手牵着马，一手紧拉着顾青，心里有些忐忑。

“阿才，还不快过去帮小姐牵马？阿德，去帮小姐拿行李啊！”

顼茹默等人离大门口还远着呢，护国公就着急忙慌地吩咐着下人。

看得出来，这老人果真很宠自己的小女儿。

那些仆人们应了声，忙不迭地一路小跑。

顼茹默手里的东西被奔过来笑盈盈的仆人们接过去了，这热情倒使她异常尴尬。

“伯父，琛哥哥，琨哥哥，娴公主，娆公主。”柏彧向两位公子行常礼，又向两位公主行大礼。

“柏彧真是的，回回都是行此大礼，可太见外了。”那丰腴的女子笑着说道。

每每这两位公主都要纠正柏彧的礼节，可柏彧每每都是笑意盈盈，下次还是敬称为“公主殿下”。

公主随和是公主的修养，而他仅仅是侯爷的幼子，如若真的遵从，落人口实，便会成为攻击定国侯目无尊上的证据了。

这些，都是萧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柏彧怎么会不记得呢？

柏彧笑了笑，道：“娴公主说笑了。公主嫂嫂们亲切随和，柏彧是晚辈，若是我也不拘礼，怕是回家要被母亲责罚了。”

柏彧虽出身侯府，个性也跳脱，又老是跟着顼家的小女儿胡闹，可他在长辈面前，却是最和顺乖巧的。

京中贵胄人家对他也多是赞赏夸奖。

这倒和无法无天闹惯了导致“名声在外”的顼茹默大相径庭。

曾经，顼茹默在读到二人惹事的情节时，总是在想，明明祸是两个人一起闯的，但骂名却让女主一个人背了。

如今看来，恐怕是得益于柏彧这张乖巧的脸和说话好听的嘴。

护国公看他，简直是看佳婿的眼神。

顼茹默忽然想了起来，原书中，顼老大人就很喜爱柏彧，也有心撮合他和顼茹默二人。

但因女主逆反且一点就炸的性格，不敢贸然推进，否则按着女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性子，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顼大人、二位公主、驸马爷。”顾青拢了剑，轻声朝护国公等人行礼。

“不必多礼。”国公笑着，倒是和顾青拉起了家常。

“这孩子是篱园钱氏的千金吧？”

护国公顼廷延其实是见过顾青的。

那年，他亲自送顼茹默和夏侯柏彧上云波山，曾在见过彼时已经在山上学艺的顾青和钱晓晨。只是时过境迁，他不认识已经长大了的顾青而已。

“哦，是那芙蓉堡的长孙女了。”顼廷延点点头，又感叹道：“早年间，我与令尊顾康也是投契的故交。可惜身在京城，他英年早逝，我都未得机会前去祭拜……你叫我伯父便可，不必如此见外。”

顼茹默倒是从没听顾青提起过，柏彧也没说过，原来顾青家和顼家也算是旧交。

“父亲……哥哥、嫂嫂们好……”顼茹默见状，也悄悄学着颔首行礼。

这倒是让护国公倍感意外：顼茹默每次回来都是大喇喇地直接翻墙进去，正门？礼节？不存在的！她想去哪座园子逛，就去哪座园子逛。

门户、守卫，在她那里都是形同虚设。

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行礼问好了。

但就算有疑惑，护国公也不好直接开口说。

他这个小女儿，不比其他的孩子讲道理，说难听点，根本就是蛮横不讲理，要是把她惹急了，动不动就“玉石俱焚”的，恐怕才真的不好收场。

顼茹默行礼起身的间隙，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仿佛是原主这具身体与家人之间零碎的记忆。

她看到，顼茹默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显示了她的“不一般”……

顼家虽是武学世家，可也谨守礼法看重文才，并非莽夫一般的家庭。

只看顼家一位皇妃、两位驸马的行事，便可知全貌。

但顼茹默就是顼家的异端，怪异到让外人生出她并非亲生女儿的揣测来。

可没办法，顼茹默是国公夫人拿命换来的幼女，总归是自己家的孩子，护国公只能想尽办法极力劝导。

最后还是和夏侯家的孩子一起，被送到云波山上，她才消停了许多。

都养这么大了，总不能一棍子打死吧？顼家人只能时时看着她，处处谨慎小心，就怕她犯出什么抄家灭族的事来。

顼茹默还看到了原主闯祸之后的情形。

护国公气急了要打她，她就把脖子一梗，嚷着：

“你打呀！干脆直接一掌把我打死，好让我去见我那素未谋面的娘！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三言两语间，就能把国公爷气晕过去。

也许，原主一直以来，就是个缺爱的孩子呢？

可是她所见到的画面，又并非如此。

明明顼家上下对原主百般爱护，到最后甚至言听计从了。

眼前的画面纷繁复杂，大都是女主惹是生非、顼家人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的场景。

顼茹默无奈仰头，无意间看到了府门之上的那块匾：忠勇国公府。

忽然间，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她脑海中响起：“顼家早已位列公侯，而我如今，没有什么能给的了。”

眼前的那块匾，和纸上的“忠勇国公府”几个字重合在一起。

那是一张闪着光的宣纸，似乎纸上有金箔。

顼茹默看不太清楚。

“我当然知道。”

这个声音！顼茹默认出来了，就是那天山崖下，原主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顼家荣宠已无以复加。”

伴随着原主的声音，顼茹默看见了素色的纱帐，上面用彩线绣着脱俗的仙鹤，却透着一股旖旎的氛围。

“如今的你没有什么能给的，但以后的你，有。”

“你想要什么？”

纱帐被风掀起，盖住了那闪着金光的纸。

顼茹默不自觉地仰首，却仍是没有看清男人的脸，只是大概地知道，男人已经走到了原主的跟前。

她只能看清，男人敞开的寝衣上，用金丝银线，绣了几朵小小的荷花。

“我要做皇后！”

这是原主说的话。

顼茹默顿觉脑仁儿一疼。

“我要做皇后。做你的皇后。”

“本王早已有倾心之人……”

“我不在乎！我不求其他。你不是要顼家的把柄吗？今夜之后，我就是你手中的把柄……”

恍惚间，顼茹默听见衣袍落地的声音。

好嘛！原主果然是个恋爱脑！

可是，这是哪一个王爷呢？

“……默儿？默儿，你怎么这么出神？是在想什么呢？”

娆公主下了石阶，亲昵地挽了顼茹默的手臂。

“噢，没什么，就是太久没回家，想你们了！”

顼茹默冲众人笑了笑，在摸到娆公主手腕的一瞬间，那令人晕眩的幻境铺天盖地一般袭来。

她看到了娆公主的结局……

比她以往所见过的，还要惨烈……

公主的腹部被划开，肠子流了一地，血污之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胚胎。

身旁还依偎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那女童仿佛早就没了呼吸。

公主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碎了一地，沾满血渍与污泥。

顼茹默浑身一颤，眼前的虚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娆公主关切的神情：

“怎么打冷颤了？怎么你的手也这样的凉？”

闻言，娴公主也凑近，拉过顼茹默的手。

她的掌心温热柔软，白皙的手腕上还缠着一串莹润洁白的玉珠。

然而，下一秒，顼茹默却见那玉珠断线落地，滚得到处都是。

她追寻着其中一颗看去，却看到娴公主躺倒在地，双目紧闭，嘴角溢血。

她一只手还抚着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边，倒着一个小小的空酒杯。

赐毒酒？

顼茹默一时之间难以想通。

如果说顼家结局凄惨是因为谋反，那公主们的结局，又是因为什么？

她也曾看过历史上公主夫家谋反的真实案例，那都是会把公主择出去。夫家谋反，与公主无关。

即便是有铁证证明公主也参与了谋反，那最多也是赐毒酒或白绫，怎么也不该是像娆公主一般，被人剖腹凌虐而死的结局啊。

“默儿你怎么脸都白了？”顼屹琛也察觉到了顼茹默的反常。

“我……我有点……头晕。我先回房间睡着了……回见……”

顼茹默佯装头疼，以此来敷衍顼家众人探寻的目光。

说完，她便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往府门里冲，谁拦都没用。

她也确实是头晕脑胀。

凭借着残存的记忆，她摸回了原主的房间，一头栽在床上，试图把自己所见到的所有结局串在一起，找到其中的共同点。

可惜，除了死亡和战乱之外，她找不到别的相似之处了。

仿佛，在之后会有刀兵之乱，也许是一次，也许是很多次。

不知是谁发起的，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死于其中。

原主身边的人，竟然都死了，甚至就连公主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她的任务太“艰巨”了。

加上在府门前所看到的原主去献身的场景，顼茹默不禁联想，难道就是因为原主一个想要做皇后的念头，就断送了身边所有人的性命吗？

那个男人，是否就是原主口中所说的仍然会爱上的那个人？

这是一段名副其实的孽缘。

而至此，她也可以排除康王、宁王和安王了。

因为那个男声，和他们的声音都不像。

是另一个王爷。

可是，现在拢共有十个王爷呢！

她总不能一个一个的摸过去，再根据所见到的场景来排除吧？

先不说能否排除，就说她一个国公府的千金，那总不能见到一个王爷就上手去摸吧？

她只能再想一些别的方法来排除其他王爷的嫌疑，从中找到原主口中所说的那个“他”。

那么，只要远离那个“他”，她，顼家，还有她身边的朋友，应该就能安全一些。

顼茹默长叹一口气，拉起被子蒙过头，晕乎乎地睡过去了。

昏昏沉沉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她拽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