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师弟可是好人呐

夤夜初时,斜月如钩,衡阳城内空无一人。

一行人头戴斗笠,正向回雁楼快步赶去,他们尽皆身穿道袍,脚踩草鞋,一身川蜀装扮。

为首者,身高五尺,却是面色冷肃,长须及胸,此人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至于他们如此着急赶往回雁楼,却得说回燕奔追击田伯光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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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燕奔追出回雁楼之后,田伯光这淫贼就在衡阳城内七拐八绕,翻屋导巷,竟对地形十分熟稔,明显提前踩好了点。

兔起鹘落之间,此人抓起妇孺便抛,踩到桌椅便踢。

甚至有小儿溺屎,他也不管脏,抓起一把就扔!

燕奔虽然功夫远胜于他,但是轻身功夫差之一筹。

更兼之分神要接住妇孺,随手打碎桌椅,躲避扔来的屎尿。

这一身功夫十成用不出三成,顷刻间被其远遁出城。

燕奔气的怒火中烧,正待咬牙盯死他到天涯海角。

却被师弟陆大有寻来,告知令狐冲重伤欲死!

原来当他追击而出时,青城派的罗人杰便上了楼,言语调戏仪琳后,竟然用剑刺入令狐冲胸膛。

而后令狐冲爆发潜力,使出了燕云掌,方才反杀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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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沧海在刘三爷府邸里,从仪琳处听闻了事情的过程。

待听到令狐冲有《辟邪剑谱》得消息之时,就已经坐不住了。

赶紧寻了个为徒报仇的因由,就忙不迭地带门人直奔回雁楼。

余沧海快步在前,面色如水,内心却火热一片:“辟邪剑谱,辟邪剑谱!好宝贝终于有眉目了!”

他为了林远图那无敌于天下的剑法,灭人满门,杀人越货无所顾忌。

现如今,他得知令狐冲掌握了剑谱的下落,恨不得背生双翅,足底云风,赶在他人前找到令狐冲,使出百种手段逼问出剑谱下落!

突然,余沧海面色一变,挥手叫大家停步,众人不明所以,一齐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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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月光下,一人正龙行虎步的从街口处走了过来,此人步幅极大,呼吸声却极低,脚步声偏又极沉重。

于人豪颤声道:“这人,这人,好大的威风...”

众人仔细打量,不禁感到惊讶,原来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魁梧男子。

他身穿一件有些破旧的墨色长袍,魁伟昂扬,但却虎着一张脸,一股子煞气扑面而来。

余沧海细细打量着那人,心下一惊,忙把弟子拉到了背后,低声道:“大家退后些!”

众人脚步杂乱,急急向后而退。

继而矮道人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大汉沉声道:“华山燕奔,见过余观主!”

众人也吃了一惊:“什么?他,他就是燕奔?”

于人豪一脸疑惑,其余弟子也是满面茫然,不知燕奔为何不去追杀田伯光,反而在这里拦了他们的去路。

“可是青城余观主当面?”燕奔身后响起了一个年轻声音。

众人一愣,仔细一瞅,原来他身后的站着一个瘦削青年,肩头上蹲着一只马喽,正笑嘻嘻的逗着猴子。

余沧海面露不悦,皱眉道:“你又是何人?”

燕奔道:“这是我的师弟陆大有,有幸见到青城派余观主。”

陆大有拱了拱手,笑嘻嘻道:“见过余观主!”

余沧海捏着三两根鼠须,眯着眼睛:“礼数倒是周全,小子,我且问你,今日回雁楼上,你在是不在?”

燕奔正色道:“我师弟令狐冲为救恒山派仪琳小师傅,与‘万里独行’田伯光血战回雁楼,幸而晚辈及时赶到,救下了二人,只可惜那淫贼轻功颇高,晚辈未能竟全功。”

“那我问你!令狐冲与我徒弟有何仇怨?竟要将其打杀!你说,这个孽障现在人在哪里?!”余沧海突然厉喝道。

说罢,只见青城派众人面露煞气,仓啷啷抽剑在手,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其实事情经过,是非曲折,已经在刘正风的府邸由仪琳说的清楚明白,无非是罗人杰趁人之危,被令狐冲出剑反杀。

现在余沧海突然喝问,无非是仗着年长功高,以势压人,想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以期这二人被唬住,大惊失色之下,将令狐冲所在之处失口脱出。

至于说为徒报仇雪恨,他没啥兴趣,但是从令狐冲口中得知辟邪剑法的讯息,他的兴趣有,而且很大。

燕奔抬眼望了望这矮道人,似笑非笑道:“余观主深谙兵法先发制人的道理!只是别吓坏了小孩子!至于你问燕某怎么看着?”

说罢顿了一下,虎目眯了眯:“你徒弟趁我师弟重伤之际,偷袭杀人,如此不顾江湖道义,某家还没找你讨要说法,你却先问我人在哪里?嘿嘿,余观主,晚辈敬您是这三山五岳的前辈高人,但如今一看,都是狗屁!”

余沧海大怒,仰头厉喝道:“你算是甚么东西?敢来质问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师弟令狐冲偷袭杀我门人,卑劣至极,这是其罪之一;这小混蛋辱我门派弟子,污蔑青城武功,这是其罪之二;他是正道弟子,却与江湖淫贼鬼混吃酒,污我正道名声,此乃其罪之三;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恶徒,你们华山派是怎么教的徒弟?!”

余沧海说着一挑眉毛,恨声道:“我余沧海一向敬重华山岳掌门,知道他誉满江湖,乃是有名的君子!我就是闹不明白,华山这是怎么了?!”

陆大有啊呀大叫一声,气的暴跳如雷:“好你个牛鼻子,管上我们五岳剑派头上来了!我呸!你个烂番茄臭鸟蛋,还敢正面蛐蛐我师父?”

余沧海一愣,这陆猴儿说的甚么怪话?什么叫烂番茄臭鸟蛋?什么叫蛐蛐?

“师父说过,出来跑,迟早要还的。”

燕奔抱臂伫立,面沉如水道来:“余观主,你徒弟所做恶事,你心里知道。如今我师弟生死不明,所以您要个什么章程,划下道来吧,咱全接着呢。”

陆大有道:“大师哥,你又来,师傅没说过这句话呀!”

“够了!”

余沧海冷笑道:“令狐冲人到底在哪?!快说!几个小辈一点微末道行,便要与我作怪!我便是擒了你们,亲自找岳掌门要人,哼哼,也是道理大过天!”

燕奔突然咧嘴一笑:“余观主,您知道,当我看到令狐冲他被搠了个对穿,我的心是怎么想的吗?”

余沧海呸了一声,道:“我管你怎么想的!只恨人杰没能一剑囊死他!让这个孽障还存在世上!”

燕奔摇了摇头,说道:“阿冲是个好人,虽然小时候总偷我们的酒喝;也常因为练功偷懒被师傅惩戒;后来也没少跟着我一起做些少年蠢事,但他的确是个好人。”

众人摸不着头脑,不清楚这人为何突然尬说这么一段话,俱是抱臂冷笑,好似听一个很有趣的天大冷笑话。

燕奔定定地看着余沧海,沉声道:“当年,大有那孩子他娘死在黄河里,没谁肯捞,还是阿冲,萍水相逢,却二话不说跳下河。”

“我们山下村里有个老寡妇,儿孙不孝,注定只能烂死在床上;是阿冲,他入山打猎,下水捕鱼,还挑了附近六个江洋大盗的脑袋,用挣来的钱养给她养老送终。所以,余观主,您凭什么说他是忠不义不仁不孝的恶徒?在我们眼里,他是刀斧加身而不皱眉头的好汉子!跟田伯光斗智斗勇,一步也没有退,生生被砍了十八刀....试问你们谁人能做到?是啊,我们华山是没落了,但没落不意味着我们能被你们青城泼脏水欺负!”

燕奔缓缓道:“我做为华山派大师兄,自有守护山门,维护华山威名的职责,现在,我这么好的师弟,没死在田伯光手里,竟然被一个旺八羔子偷袭,还差点丢了命.....”

燕奔虎目如电,扫视着一直冷笑不止的余沧海和其门人,嘴角狞起了一个弧度。

“余观主,你说怎么办?我现在的火气真的很大啊!”

“火气大?!”

余沧海怒极狂笑:“龟儿子!谁给你的勇气?敢跟老子这么说话?岳不群呢?叫他出来?当师傅的不出来,叫小的顶上?!”

“也罢....给脸不要脸。”

燕奔缓缓点头,沉默了片刻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人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

越说面色越冷,说完最后一个字却是面露凶色,有如九关虎豹。

“所以,你们这样的人,光说没用,就得打疼了才行;我的话就先放这,但凡我师弟有个三长两短,某家就要你们十命抵一条,凑不齐十条,我这就去刨你们青城祖坟!”

余沧海自是勃然大怒:“踏马的混账东西!”二话不说,手臂暴长,长剑便朝燕奔的前心斫去。

陆大有吃了一惊,见余沧海剑法恶毒无比,非同小可,大叫道:“大师兄小心!”

就在剑尖堪堪要刺燕奔的前心时,说时迟,那时快,这大汉弓步上前,左掌一搓,毫厘之间搓开了刺击的长剑,抵入近身短打的境地。

但见燕奔右掌风雷隐隐,直取余沧海上宫!

余沧海临危不乱,左手“摧心掌”悍然出手!只看一大一小两人俩手心相触,余沧海但觉一股旋劲儿从燕奔掌中急急转来,竟带得手臂微微发麻。

猛听刺啦地一声,矮道人脚下布鞋碎裂成片,光着双脚腾腾腾向后退开三步,险些滑了一跤,直震得他牙齿松动,手中长剑也跌落在地!

余沧海尽管对于燕奔足够忌惮,本拟对方以招式轻功见长,哪知内力竟强悍若斯!

自己一个不留神然吃了如此大的闷亏,心下暗凛,惊道:“这是什么掌法?!”

燕奔双手上下摆了个架,冷笑道:“燕云掌法,天火同人!”

余沧海内里被燕奔掌力打得身若焚炉,却还强撑道:“小子,就凭你猴儿的把戏,还能打死我不成?”

随即运起十二分内力,把气一吐,扬声大喝:“再吃我一记我摧心掌!”

燕奔斜退半步,回臂胸前,再度施展打劲,又是一记“天火同人”,双掌相接,但听当地一声,竟发出金戟之声,刺耳之至,众人忙掩住耳孔,功力差的只觉得耳晕目眩,禁不住大声尖叫。

只见得余沧海哇呀一声,半空翻了个筋斗,双脚落地,如陀螺般旋转不定,“咔咔咔”赤脚在青石板路上,踩出好几个脚丫印子,好容易站定了,身子却又摇摇斜斜,向后斜退五六步,勉强站住了,突然一跤坐倒,这时终于撑不住了,嘴角渗血,面色顷刻间好似春去秋来般暗黄,已然受到极重的内伤!

却说这一招“天火同人”,乃是集合华山拳脚功夫精华,出掌之时打出五道打劲,整、吸、卸、横、旋,糅合为一体,除非内力远超其人者,否则极难化解此招。

燕奔修成此掌法后,自下山以来,横扫北方武林,打出了个威震河朔的赫赫威名!那余沧海不识这掌法的来历,果然吃了大亏。

余沧海被门人扶起身,不禁面露破败之色,身后弟子抽剑在手,却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只觉得这大汉凶恶极了,说话却又很好听,邪乎的厉害。

“余观主,承让了!”燕奔拱了拱手,礼貌问道。

“燕奔!你们华山派欺人太甚!”余沧海嘶声道,又吐了一口血,却是打死也不能说出任何道歉的话语。

燕奔浓眉一扬,冷笑声道:“欺人太甚?!余观主何谈欺人太甚?!”

他斜睨了一下呆立不动的众多青城派弟子:“怎么着,您躺着,我站着,难道要我还给你赔礼道歉才合适?都快被打成一条死狗了,还在嘴犟,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余沧海本来就是受伤颇重,如今又听得燕奔这等嚣张霸道之语,心中一急,颤颤巍巍指着燕奔:“你,你....妈卖皮....”

话未落音,竟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顿时急得身后弟子手忙脚乱,有人大叫师父,有人伸手抚胸捋顺气息,有的长剑一指,跃跃欲试,便要冲过来,身后却有人拼命拉着....不一而足,场面混乱异常。

“猴儿,还记得师父说一句话嘛。”燕奔双手插袖,看着青城派人荒马乱的景象,好整以暇道:“记好了,出来跑江湖的,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记不记得。”

陆猴儿双手覆面:“又来了.....大师哥.....”

“嗯?!我怎么不记得说过这句话?”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好似就在耳边说话一样,清清楚楚。

只见一个青衫书生踱步而来,颊下五柳俘须,面如冠玉,一脸正气,轻袍缓带,右手摇着折扇,神情潇洒。

燕奔与陆大有连忙齐声喜道:“徒儿拜见师父。”

来人正是华山派掌门,正教中十大高手之一,“君子剑”岳不群。

“哼!下山前为师是如何告诫你们的?武林中正教前辈高人众多,需对高风亮节,持正修行之人恭敬有加,不可肆言不逊!你们两个孽障,还不快快与余观主赔礼道歉!滚回去照看冲儿!”岳不群却是面色不虞,呵斥二人道。

陆大有垮着个脸,燕奔却嘿嘿一笑,对着余沧海拱手道:“余观主,对不住了,实在是对不住了!刚才你的摧心掌实在太帅了!我情不自禁的就抽了你一巴掌,我好久没打的这么爽了,别生气,我不会再打你了,好不好。你要是不解气,我们再来过。”

“孽障!休的胡说!”岳不群大怒。

余沧海此时已经醒转站了起来,身子被气的颤抖,闭目良久,方才拱手涩声道:“西岳华山的功夫果然天下正宗!贫道受教了,然则今日身体有恙,自先告退,勿怪责个,来日方长,岳掌门到咱青城松风观,贫道必扫榻相迎,以报今日之赐!“

说罢,不待岳燕二人回话,咳嗽两声,赶紧快步掩面而走,身后弟子相顾无言,也都纷纷跟上,霎时间,便已走的干干净净。

岳不群拱了拱手,瞧着他背影在黑暗中隐没,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武林中有这等功夫的,已是很难得了,可余观主生生就走偏了路,哎,青城乃是道教祖庭之一,以余观主这般偏激走火,门派上下必然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三个字,他却是忍住了不说。

燕奔这时挺直了身子,认真道:“师父,这余观主虽然人矮武功差,但这祖上的《鹤唳九霄神功》,却是真的不差。”

“哦?这又怎么说?”

“师父,徒儿刚刚与他对了两掌,是领会了几分这‘鹤唳九霄功’的真意,此法可与我大为有缘,倒是能取长补短,为我“乘云步”弥补长途奔袭,小巧挪移之不足。”

“嗯。也是件喜事,以奔儿的天赋,过不太久,咱华山怕是又要多来一门上乘轻功喽。”岳不群摇着扇微笑道。

“奔儿,冲儿本就因外伤严重失血过多,而后又强使燕云掌内伤加重,此番怕是要修养一年半载方可恢复。现如今衡阳城内暗流涌动,正邪两道齐聚于此,为师担心再横生波折,你和大有先行带冲儿回华山为好。”

岳不群难得露出柔和之色:“为师知道你重情重义,冲儿被人偷袭中伤不醒,你作为大师兄心中难免愧疚。但冲儿乃是践行心中正道,行侠义之事。这一点,为师也是为他高兴的。”

“至于那余沧海,此人如今被你两掌打落了面皮,内里五脏俱损,咱们也不太好赶尽杀绝。待到合适时机,为师定然会与他再做过一场,好教人知道,我岳不群的徒弟,尚轮不到他说三道四!”

“是,师傅。”燕奔沉声道“师父,此地暗流涌动,徒儿不能护在身边,您切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咱留存有用之身,江湖危险快点儿跑!”

“这是甚么话!”岳不群哭笑不得。

“放心,为师参悟经年的‘太岳四十九式’,也该初试啼声了!”岳不群寒光一闪,自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