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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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德诺端着药碗,急匆匆地走进了大师哥的房间内。
此时房内并无旁人,只因前些时候岳掌门嫌众弟子哭哭啼啼,惹人烦恼,便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并且,只留劳德诺一人,嘱咐他好好看护。
劳德诺心下大喜,连忙应是。
“大师哥,大师哥,该喝药了。”
劳德诺将药碗缓缓放在桌子上,蹑手蹑脚走到燕奔面前,轻声道。
此时燕奔还是未见醒转,只是呼吸沉重了少许,看来伤势缓和了些。
劳德诺又问了几遍,见燕奔依旧未搭话,于是便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过了些时候。
“大师哥,虽然我年长你许多。”
劳德诺突然自言自语道,边说边盯着燕奔的眼皮,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但我打心眼里崇敬你,全因为这江湖,没有你这般遮奢豪气之人,这些年,所见之人所见之事,无不是蝇营狗苟,唯有你.....”
劳德诺絮絮叨叨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他望了眼天上明月,已是临近子时。
突然叹了口气....
“可惜啦!”
劳德诺蓦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等英雄人物,如今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说着,他从抽出了把匕首,却是悬停在半空,寒光凛凛,不敢刺下去。
等了半响,他嘿嘿一笑:“哎,以往都被你唬到了,大师哥,来世投个好胎!”说着,对准燕奔的胸口就要刺下。
“哎,你说你,这大晚上要动不动,要杀不杀,还絮叨半晚上,浪费我好些时间!”
突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劳德诺吓得一激灵,却听叮的一声,手中匕首被一双手指夹住。
他心中凉了半截,抬眼一看,只见匕首掩映的半张脸,燕奔虎目半眯半睁,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大....大师哥!”劳德诺登时泄了气,缓缓瘫在地上。
“嗯?你不向我求饶?放弃抵抗啦?”
燕奔两指捏着匕首,一节一节的叮叮地捏断。
劳德诺听着叮叮的声音,身子不由得一激灵,恍若自己的骨头也被捏断一般。
“大师哥平素最为爱护师兄弟,但是对待危害华山之人却是出手狠辣,绝不容情。”
“有乱华山者吾击之!”
劳德诺趴在地上,闷声闷气道:“大师哥天威当面,德诺不敢多言,只求速死!”
“只是死之前,求问一事,好坦然上路。”
“你说。”
“大师哥是否早已知晓德诺的身份?”
燕奔盯着他,正待说话之际,突地门被撞开了。
“大师哥!不好啦!”
陆大有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有一大帮恶贼冲上华山,口中喊着‘交出《辟邪剑谱》’直奔正气堂来啦!”
就在此时,外面火光大盛,叮叮当当的刀剑相碰之声,喊杀声大作!
“咦?三师兄,你跪着干甚?”
陆大有看到跪倒在地的劳德诺,不禁好奇问道。
倏地!
劳德诺脚下一动,翻身朝着陆大有扑了过去!
“啊!”这一扑甚急,恶风扑面,陆大有不明所以,吓了一跳。
就在此时,他耳听大师兄大喝一声道:“泰位,拔剑!”
他来不及多想,运使乘云步,往泰位斜跨一步,仓啷刚拔出剑来,就听见一声惨叫。
“啊,啊.....!”
陆大有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长剑一沉,顿时汨汨热流灌在手上,鼻尖弥漫着铁锈腥气。
“我杀了三师兄?”陆大有心中大为惊恐。
“好一个‘火雷噬嗑’,半空中用指劲把我点住,推到了剑上!”劳德诺喃喃道。
燕奔突然道:“其实你初上华山时,我和师傅就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传出去的情报,大多是经过了我的润色。”
燕奔站起了身,垂着双手看着他:“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的情报,帮我们华山多了五年修生养息的时间。”
“你!你.....”劳德诺气得脸都胀红了,感觉这些年都是被当猴子耍。
“你们杀我,左师会为我报仇的,今天...你们...都要死!”劳德诺咒骂了一句,随后死在了陆大有怀里。
“大...大师哥,三师兄,不,劳德诺是奸细?”
陆大有满手鲜血,面目煞白,大脑一片空白。
却见燕奔已然立在门口,黑袍外披上了件墨色大氅。
他撇了眼陆大有,忍不住满意道:“猴儿,此人方才要出手暗害于我,你来的正是时候。”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燕奔披襟散发,转身一挥大氅,飒飒有风,大步朝着正气堂走去。
“陆师弟,杀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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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去,皓月方来。
正气堂外,密密层层站了上百个举着火把的黑衣人,人数虽多,却无一人喧哗,个个沉气凝神,气氛凝重。
只能听到火把烧得哗哗剥剥声音,闻到散发着松香气味。
丁勉站在汤英鹗身后,眉头皱起:“劳德诺竟然还未飞鸽传书,难不成有甚变故?!”
“九曲剑”钟镇摇了摇头:“此人平素便是畏畏缩缩,笨手笨脚,恐怕难得寻觅机会下手!”
“哼!废物。”
白板煞星冷哼一声。
“待得咱们杀将进去,那个甚么燕奔交给我。我倒想试试他的‘燕云掌’,能撑得过我‘跋折罗掌’几招!”
无怪此人言语嚣张,“跋折罗掌”传自天竺,乃是天竺佛门的原版“金刚掌”。(跋折罗为梵语金刚之意)
此掌法雄浑刚猛,无坚不摧。仅仅两三成火候亦足以开碑裂石,若是修炼至五成火候,则由阳转阴,出掌无声无息,威力却又大了几层。
白板煞星当年持此掌法横行西域,打出了黑道大豪的地位。
“嘿嘿,老前辈,今晚就瞧您的手段了!”陆柏拱手奉承道。
几大太保同时都笑了,只因相信白板煞星有这个实力。
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
冲天的杀气弥漫整个云台峰,蹭蹭声响,众人纷纷抽出兵刃。天上月儿被乌云笼罩,闷雷滚滚滚,隐隐有流电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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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之际,是哪一路朋友过访?如此杀气腾腾,却是恶客临门。”
清越的声音传来,只见岳不群领着华山派众人站在正气堂门口,亦是长铗在手,剑光熠熠。
“哼哼,岳不群,你如今功力不足半数,还不速速领死!”汤英鹗戴着面罩,头戴斗笠,嘿嘿冷笑道。
就在此时,电光连闪,半空中忽喇喇的打了个霹雳,跟着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只打得瓦上刷刷直响。
雨声阵阵,岳掌门却意态从容:“哦?今夜看来,诸位势必要灭我华山门户了?”
大雨之中,他嗓音依旧清晰传了过来。
乐厚瓮声瓮气道:“嘿嘿,不敢不敢,只是听说那《辟邪剑谱》在你华山门内,我们哥几个想借来看看而已!”
林平之本来就紧张,如今一听到《辟邪剑谱》登时一愣。
岳夫人冷哼一声:“哼!不过是借口罢了,我们华山派自己的功夫都练不过来,何必追求他人技艺!况且,就算那剑谱在我们华山,阁下如此无理强索,还将华山派放在眼里么?”
“哈哈哈哈!”
白板煞星蓦地狂笑一声,:“和他们废什么话!听着,你们大师兄燕奔,已经死了!如今你们还敢反抗吗?!”
“啊?!大师哥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令狐冲腾得热血上涌,双眼赤红,大叫一声:“胡说八道!纳命来!”
持剑跃起,剑随身走,身随剑游,飞云掣电一般朝着白板煞星冲杀过去。
“好剑法!让我来会会你!”钟镇大喝道。
倏然肩头不动,腕、胯、肘、膝、肩五处着力,噌地一声,身躯随阔剑攒刺而去,黑夜中卷起一片青光。
此时大雨磅礴,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雨水,经二人一刺一还,顿时水浪飞卷。
当当当长剑连连对撞,电卷星飞,潜光隐耀。
眼见令狐冲剑术竟比下午时候更加精进,丁勉、封不平等人登时一惊。
“好个《辟邪剑谱》!岳不群,还说你没有霸占此等绝技?!”
说着,封不平协同成不忧持剑扑了上去,和钟镇一同夹击令狐冲。
众人观望,只见四人水浪翻腾,四口长剑电光朝露,哪还辨得清几人面目?
岳灵珊等弟子,站在近处的攥拳搓手,不住地叫嚷;
英白罗等后面的人看不真切,纷纷立踮起脚尖,伸脖瞪眼,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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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在黑夜,正气堂外亦是一片黑沉,敌方身穿黑衣,手上长剑逸闪,三口剑骤然间电火行空,四下笼罩了令狐冲的周身死穴。
令狐冲目不及视,只觉白光耀耀,唯一还能见的,便是握住剑柄的敌腕。
敌方或是手腕高举过肩;或是手腕至于髋下撩剑上挑;亦或手腕至于胸口,频刺过来。
这三人剑架各不相同,但无论是何招式,最后都是:
朝着自己的脑门劈来;
朝着自己的下阴撩剑;
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击;
所以,令狐冲无所惧怕,他凝视着对方的身影,瞬息之间,也已见到了敌招的所有破绽。
两腋、眉间、腹、喉头、心口……宛如夜空的辉亮繁星,整整九处破绽闪闪发光,在指引自己的剑尖。
令狐冲好似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脑中闪现出了乘云步几个方位:“举左足践离。右足践坤。左足践震。右足践兑。左足从右并兑,乃先前右足践艮。”
双目微闭,霎时已经后发先至,脚踩奇异步伐,身影连闪。
朝三人的右腋、颈子、百会穴,擎剑连刺。
好似一捧繁星划破夜空,又如一弦孤月骤然闪亮。
在“独孤九剑“面前,天下没有破不了的绝招!
钟镇三人纵使内功修为远高于令狐冲,却也逃不了厄运。
他们如要回剑招架,右腋、颈子、百会便会迸出鲜血。
若要向后避让,他们的手腕便会中剑,从而缴下兵器。
三人登时被吓的连连惊叫,好似王婆见了武松。
至此危难之际,倏听沙一阵哑阴翳的声音在令狐冲耳边响起。
“哼哼!你就是‘华山双璧’中的令狐冲?”
只见一道黑影,几个起落,便挡在他面前。
口中叫一声:“回去!”
手掌翻起,磅礴掌力挟着风雨,直击令狐冲胸膛。
这一掌如星驰电走,倏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