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头正足,官道上行人寥寥,大多避开烈日度晒,等晚些再行上路。
远处,却见一奇景,只见一老胖和尚正擎着大酒缸赶路,酒缸里没有装酒,而是端坐着一个泥猴子似的小孩。
这老和尚须发皆白,但擎着这一人高的大酒缸,仍然步履如飞,行走间呼呼带风,卷起一地风沙。
这小泥猴子,就是小燕奔,如今他坐在酒缸里,随着老和尚一路行走,翻山越岭。
他足力甚健,爬山探海如履平地,二人行了百里路程,日暮沉西,天色渐晚,不知到了何处,只见四下里草木丛生,偶尔有泉水叮咚声。
老和尚寻了个水潭,就把小燕奔扔了进去,也不管他挣扎,下水就给他洗澡。洗干净之后,小燕奔却也是黑的跟碳头似的,只是眼睛却愈发的明亮了。
老和尚哈哈大笑:“若顿悟此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徒儿,你不赖啊。”
燕奔却也不吭一声,只是每日雷打不动的打着混元掌,老和尚看得惊奇:“这掌法御外于内,乃是道家内丹法延伸而出的动静结合、内外双修之法,虽然见效极慢,但是意外适合我这乖徒儿!”
“若是臻至大成,则身具大力,临敌时一招一式之中,皆自然而有内劲相附,不着意间制胜克敌,倒是与和尚的‘大威德明王根本印’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和尚笑眯眯的从僧袋里取出一只烧鸡,又从腰间掏出来一只红皮葫芦,边喝边吃起来。
小燕奔鼻子动了动,连忙朝着老和尚跑过去,和他抢烧鸡起来。
老和尚哈哈大笑,一手抵着燕奔的头,一手抓着鸡腿狂啃:“乖徒儿,莫急莫急!若想吃鸡,那便随我做几个动作!”
燕奔咬着手指,一眼不眨地盯着老和尚手里烧鸡。
老和尚嘿嘿一笑,把烧鸡扔给燕奔,让他大快朵颐。
小燕奔接过烧鸡,脸上竟然露出欢喜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只鸡腿,递到了老和尚面前,边看着他边咽口水。
老和尚一愣,旋即摸着光头哈哈大笑:“本性纯真,不孬不孬!”
随后示意他去吃,燕奔见状,便开开心心的狼吞虎咽起来。
待到吃饱喝足,老和尚便让小燕奔随着自己的动作,一板一眼的练手印动作。
只见他弯起一条腿,叠放在另一支撑腿上,形成一个空坐盘腿的姿势。双手内相挟作拳,两中指竖立,指端相合,槊形即表示为根本印。
燕奔见到他这般古怪扭曲,看得目瞪口呆。
“徒儿,记住了,此为‘大威德明王根本印’之棒印!”
老和尚大喝一声,随后扭转肢体,捧印变换,伸展两食指,弯曲如三戟叉,说道,“此为心印!”
之后两食指直竖,变化出最后一式“心中心印”。
这三式印法,看似简单,实则身子扭曲不似人形,最是熬练神通大力,具备不可思议的种种神通。
此印法可清扫六尘,灼炼心中“好、坏、美、丑、高、下、贵、贱”等分别妄想,练至高深境界可身如金刚,胸中自有奇炁,伤重不死,越伤越强,浴火重生!
燕奔在之后的日子里,除了雷打不动的习练混元掌,就是在缸内摆弄手指身子,练习“大威德明王根本印”,身子骨愈发强壮得不可思议,内力就算不去打坐练气,也会自行增长。
老和尚嘿嘿一笑,洋洋得意:“我这痴儿徒弟,这么快就把‘大威德明王根本印’练得上身了,只待日子一长,就算不用结印,也可得降魔大力,达到神意动而劲力生,端坐伤人的境界。”
除了这些好处,小燕奔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随着修行日长,他渐渐地感知到了周遭的细微变化,耳朵能够听到远处的鸟啼虫鸣,并且分辨出不同鸟类的叫声和情绪;
他能看到树叶上的细小脉络,甚至能捕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的光影变化;
他的鼻子能够嗅出不同花草甚至泥土的味道。
他的皮肤能够感知到微小的温度变化和风力,甚至能够感受到水汽的流动;
他能品尝出食物中最微妙的味道,甚至能够分辨出不同水源的微小差异。
这些变化让燕奔对世界有了全新的感知和理解。他懵懵懂懂的意识甚至开始了觉醒。
至此,燕奔已然可以说话,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俺饿呢...”
老和尚叹了口气,不善道:“不是刚刚才吃过吗?和尚我真是作孽哦,临到老还得为你这个贪吃鬼上下奔波。”
又得起身化缘去,然而化缘回来没多久,还没喝上一口酒,又被小燕吃完就喊饿,直气得老和尚拿酒瓢“邦邦”砸他的头。
小燕奔修行“大威德明王根本印”之后,体魄强壮,这瓢都快敲出来火星子了,他还是手不停地连着往嘴里塞馒头,气得老和尚不停咒骂。
如此奔走数日,二人来到一处两山之间的低谷,谷中搁着一张巨大的四方石板,径约十丈,光滑可鉴,月光下如水银泻地一般。石板上刻画十九道笔直痕迹,正是一张大棋盘。
老和尚走到西方月光朗照处,把小燕奔放在酒缸里,叮嘱他好好睡一觉,不要乱跑,正说着,忽听得一声长笑从山丘后传来,声音虽响,却清亮悠远。
“堪叹生老病死,世间大病洪疴。伤嗟戆卤强添和。怎免轮回这个。独我摇头不管,时临还与他麽。玉花丛里睹琼科。五色云中稳坐。”
伴随着吟诵声,远处施施然地走来一道身影,却是一个羽衣星冠的道人。
这道人走到近前,目光落在小燕奔身上,似乎惊异地挑了挑眉。
随后,他转向老和尚处,两人目光相对,静谧无言。
就在这时,老和尚一震袖袍,劲风乍起,酒缸开始滴溜溜的转了起来,小燕奔在里面转的是晕头转向,晕厥之前,他似乎看到了远方又有一人走进了山谷,鼻子闻到了一阵莫名的油香。
耳边依稀听到“九阴真经”,“九阴极盛乃是灾害,要纠正道家但重阴柔的缺失”,“呼翕九阳,抱一含元,此书可名《九阳真经》。”,“我便要称量称量尔等的斤两了”等等不明所以的话语。
就在小燕奔睡得正香甜的时候。
突然,好似梦中出现了一双悲天悯人的双眼。那双眼睛就像如同佛陀,轻轻一撇,倏而眼带笑意。
小燕奔感觉好似天开了。
一股异力沿着燕奔脊柱长强,命门,至阳等穴位逆行而上,好似风驰电掣一般,最后直冲灵台……
“轰”
燕奔只觉得天开之后,打了世界上第一个大霹雳!
纷繁复杂的念头,纷至沓来,不明的景象在脑海中疾速划过……
他是一名弃婴,饿狼正待扑来之时,却被一老僧一掌将狼击毙……
老僧端坐不动,搭在他头顶的手掌变得冰冷,他止不住放声大哭“师父”……
那个幽怨的女子,那双复杂的眼眸,他知道如果自己开口,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转身投入自己的怀抱……
他浑浑噩噩,大山间奔走良久,走进一座灰白土的寺院,在一个满头白发的僧侣身前虔诚地跪下……
他是一个平头短发的年轻僧侣,正在苦读着一本发黄的小册子,小册子上书藏文“十三金法”……
这个平头短发的男人静静看着燕奔,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慈悲和哀伤:“孩子,你是我派天定的祖师。你身聚佛道奇功绝艺。‘体’、‘气’、‘术’、‘势’四位一体,我便成就与你‘心’之一道!只是,你的运势太好,天必妒之,未来两重天地人劫,只希望你能安稳度过,届时承袭我派传承,留下一片香火情……”
燕奔醒来之时,正是朝阳起始,万物更新之时,暖风微醺,鸟鸣声声。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他伸了个懒腰,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老子竟然又活了一世!竟然穿越到武侠小说世界里,还成为了‘君子剑’的徒弟!”
他一捏拳头:“嗯!有劲!原来这就是内力?!哈哈哈!我是痴呆的时候,都能练出来内力,如今凭我这惊世智慧,我要天下无敌了!!!哎,这里是何处?”
“孩子,你醒来了?”一个慈祥的声音从他耳边缓缓响起来,原来是一位羽衣道人。
“哦哦,您好,您好道长!”燕奔吓了一跳,不禁挠了挠头,习惯性地嘿嘿傻笑道,“敢问道长怎么称呼,这个地方又是哪里啊?”
那道人微微一笑,饶有兴致的说:“贫道重阳子,此地乃是‘棋圣’弈秋昔日居所,名为‘弈秋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
“道长,我叫燕奔!现年八岁!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燕奔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如实回答。
心里却暗自嘀咕,“这里叫‘弈秋谷’?我怎么没听说过,重阳子、重阳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突然,燕奔猛地抬头,双眼瞪得溜圆,“你是王重阳?!”
“孩子,看来你所知不少,与我有缘啊。”王重阳笑咪咪的,就这么抄着手看他。
“我尼玛,这给我干哪去了?!”燕奔不禁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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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燕奔在“奕秋谷”拜师王重阳,毕竟也是华山的祖师爷,他拜在重阳祖师门下,也算是得回全真正统了。
奇怪的是燕奔虽然已经醒来,但是却只记得在华山的的事,对于来到这方世界,为何在酒缸中醒来却是一无所知。
王重阳就是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他,既不不点破也不与他说谷内发生何事,就这样带着他一路回返重阳宫。
途径峡州时,师徒二人弃船登岸,王重阳取出盘缠,买了两匹青骡,一路晓行夜宿,一路向西。
燕奔眼见那山高水长,流淌着川流不息的绿色,身旁更有蛱蝶穿花,蜂喧鸟鸣,心中顿觉豪情。
同时,燕奔也觉出这个师父脾气古怪,真可算得上冷暖交加了。
每日里王重阳都会细细教授他道家经典,入静之法,但是全真教的武功却是一点也不说,燕奔心中虽然诧异,却也不以为意。
按照后世界网络说法,大凡中文武侠小说世界里的神功绝艺,几乎都跳脱不出儒释道三家的樊笼,只要你功夫够深,根基打得扎实,外加一点点的悟性,自然而然就能臻至极高深的境界,此可谓康庄大道。
由此,他分外鄙视那些见到武功绝艺就去抢夺,不明其意,胡乱修炼的前辈,就比如有的穿越者前辈,先是签到了英雄志的“三达剑”,照本宣科地灌顶了,接着第二次签到竟然安排神侯的“吸功大法”!
一个儒家中庸神剑,“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旨在个人与天下和谐之道;
另一个只取“一毛而为天下不为也”,乃半个杨朱全性之功,旨在损人而不利天下。
两者可谓是南辕北辙,互相分裂,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功夫越深越是祸害,久而不得自洽,精神自然就会崩溃。
就像转轮王说的那样:“你要练变戏法就变戏法,练武功就练武功,你总是喜欢它们混为一谈,能活到今天,也算件奇事啊。”
所以燕奔坚信,练功就是琢磨,天地众生,山水宇宙,你琢磨透了,自然就会畅然一笑,功成行满。
故而,他每日雷打不动的习练混元掌,老老实实的修行王重阳教给他的静功,久而久之,他感觉心态愈发平静,身体也愈发通透,内功更是进境一日千里。
王重阳看着这个孩子竟然能忍住不问高深武学,反而安下心来打磨自身基础,着重性命双修,不由得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