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庶女，封慕仪

陆家祖上也曾煊赫，出过几位大官。

即便后面败落只剩孤儿寡母，仍存着些积蓄，可架不住陆母是个药罐子，近些年花销耗尽底蕴，陆卿寒自己也断了学堂束脩。

萧越绫想起前世偶然在一次酒醉后，听陆卿寒提过一嘴某位恩人的“施粥之恩”，总觉得无形中窥见了什么真相。

再看眼前人时，目光中就多了那么点意味深长。

陆卿寒性子疏淡她知道，可这时困于泥淖四处奔波的他，远没有后来官场沉浮起来的云淡风轻，那她前世碰见的陆卿寒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时辰，被救加上密谋、换衣裳，还抽空学了钓着她的清傲不惊之态……

狗男人。

萧越绫想着，心中愈发气急，上前两步，狠狠就是一脚。

……真忙啊，驸马。

“贱人！”

扑通一声，陆卿寒身子单薄猝不及防就跌下了台阶，萧越绫那一脚冲着他肚子没留力，让他整个人滚落雪地后顿时蜷缩成团，一时又冷又饿，又累又痛。

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甚美呢。”萧越绫居高临下垂首，唇角含着笑意。

一旁的蒲月闻言惊诧，“公主，你老毛病又犯了？”

她虽然清楚自家主子人前肆意有伪装的成分，但“爱美”之心却是唯一不加掩饰的点。

“公……”

笑意一僵，萧越绫瞪了她一眼。

陆卿寒皮囊自然是极好的，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反无端多了份清冷出尘，但萧越绫知道这条毒蛇暗踞的狠辣，抛根藤就会死死攥住攀附而上的手段。

哪真色令智昏？

可惜，她那“庶妹”还没来得及和陆卿寒碰头。

人就被她截胡了。

萧越绫神情添上抹玩味，心中瞬时过了很多事。

“原来您在这——”

宋氏身边的婆子从暖阁掀帘笑着出来，“大夫人刚还担心您游园冻着，特意着老奴来寻，宴会厅那边姑娘小姐们正打算应景吟诗，邀您去瞧个热闹呢！”

这么快两个仇人就要凑齐了？

萧越绫扬了扬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笑道：“就来。”

张婆子这时仿佛才看到地上跪着的人，精明的眼神一转，朝她讨好地笑笑，“开宴府内人员驳杂，这人是随戏班子一道来帮忙的小工，若是冲撞了贵人，不如……”

“不如，跪两个时辰吧。”萧越绫道：“跪不好，就乱棍打死，如何？”

雪突然纷纷扬扬落下。

陆卿寒在寒风中摇摆着身躯，膝下残雪斑驳，因他刚才滚地的动作早已显得脏乱不堪，而他对面的女子却干净尊贵，犹如置身画中。

张婆子自然知道萧越绫不是真的问她，暗地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本意也只是将触霉头的人和封府指摘开来，听对方言行中并无迁怒，自懒得管一个无足轻重的贱民。

几人说笑着正要远去。

萧越绫余光微掀，看到跪地后一直没抬过头的人，心中冷笑。

“等等。”

狗咬狗的筹谋需要再议，来日方长倒可先收些利息。

她蓦地扬起一抹慑人目的鲜艳。

俯身在蒲月耳中低声嘱咐了一句，待到蒲月满脸疑惑退下，又好整以暇站在原地不走了。

张婆子满头雾水，只得迎着风一同止步。

“嬷嬷稍安。”

萧越绫语调轻快，带着丝软糯的亲近之意，朝张婆子眨了眨眼，“本宫怒其冲撞唐突，却因封府之便，怜其三九受饥苦楚……”

清雪勾着漫不经心。

上位者的言谈，轻便而权重。

地上的陆卿寒不由惴惴握紧了手指。

下一秒蒲月去而复返，端着碗。

萧越绫眸光闪烁，止了话头面无表情接过，转瞬向前跨了一步，另一只手狠狠掐住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陆卿寒。

手一扬，无视对方眼底赤红，将滚烫的白粥直直灌了下去。

不是爱喝吗。

“敢吐出来，就再加一碗！”她昂着头，不耐道。

形式急转，连蒲月都愣在了原地，一时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一举动，“公、公主？！！”

“本宫这般善解人意的恩人，你上哪找……”

“咳咳咳！”陆卿寒眼睫被雪浸湿，迷蒙中并没有听清面前的人在说什么，滚烫的液体与僵冷的四肢带来同样的刺痛，让他在手慌脚乱中却不敢过分挣扎。

唇瓣与眼尾同色，蜃楼般竟真驱散片刻寒意。

“咳咳、咳……”

不过片刻，陆卿寒捂着喉咙咳出撕心裂肺的热气，茫然抬头望去。

雕花的廊庑下。

一抹白霜飘到那人脸颊，顷刻融化，陆卿寒眼见她将脸埋入氅内，只露出一双过分清澈的杏眼，像极了心肠柔软之辈，怎奈她看自己的眼神实在不善，甚至带着点透过他仿佛忆起什么的嫌恶。

未几，返身毫不留恋走远。

……呼啸的寒风中，只留了一位督管惩戒的冷面侍卫。

……

“好奇怪……”

蒲月扶着萧越绫，疑惑了一路，“公主你无缘无故灌人粥干什么？”

“……收买人心。”

“公主你又在说胡话了。”

萧越绫揉揉额角，搪塞了几句。

既然千般好敌不过一碗白粥，今世她很好奇，没有自己暗地里护着，这人能走多远。

她眼中一瞬间划过万千思绪。

……总归还得细细筹谋一番。

暖阁。

厅中闲暇凑在一起说话的贵妇小姐们，听到通传，一个个起身朝萧越绫恭敬行礼，对于大乾这位唯一的公主，不少人平素连见的机会都没有，都亟待上前讨好凑个脸熟。

封家大夫人宋氏已然笑开了脸，连忙迎上去。

引了萧越绫入主桌。

封慕仪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围着萧越绫的场景。

当下手中帕子揪紧，眼眸微不可见地闪了闪。

“二小姐来了！”不知何人低呼一句。

萧越绫随众人抬眸望去，边上宋氏慢一拍闻声转过头，“慕仪，还不来见过公主。”

“见过……表姐。”

封慕仪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施施然上前。

宋氏眉心几不可察微皱。

封夫人有自己亲出的嫡女，自然不乐意刚认的“野丫头”越过自家两个女儿，前世也正是因为这声“表姐”，让萧越绫无端对封慕仪多出了分亲近之意。

宋氏执掌中馈多年，再不悦当口也不会说什么。

莫名从“二小姐”变成“三小姐”的封玉却忍不住，“你一个养在外面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喊表姐？”

话音落下，厅中气氛一僵。

封慕仪仿佛没有听到封玉的话，面容平静，不卑不亢站在众人对面，气质温婉若空谷幽兰，将一旁出言讥讽的封玉衬得颇有几分无礼之嫌。

“三妹妹慎言，我既记养在母亲名下，咱们便是一荣俱荣的姐妹，莫要生了嫌隙。”

语未尽，意已出。

“你……”

封玉厌恶透了她装模作样的姿态。

封慕仪温言笑道：“还未恭祝表姐新婚大喜——”

转了话头，却是朝着萧越绫而来，“一月前表姐与小侯爷大婚，慕仪还未归家，无法当面道贺，趁此际慕仪祝你们——夙缔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