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众臣跪拜

李贵妃听闻冯保诉说,气急败坏。

她以日蚀为由,提出暂缓劝进,不过是想给儿子朱翊钧泼点冷水,杀杀他的锐气,让他悠着点,不要自行其是。

没想到儿子我行我素,更加自行其是。

元辅和众臣支持劝进,希望新君早日登极。

这些大臣都是层层选拔的人尖子,难惹啊。

她作为皇贵妃,如果执意停止劝进,从中作梗,反成众矢之的,得不偿失。

李贵妃想了又想,决定接受现实,面无表情说:

“儿子大了,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对她而言,亲生儿子尽快登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按照祖宗法度,嗣君登极,李贵妃便可与陈皇后一起,获封太后。

太后说话的分量,远比现在皇贵妃大得多。

冯保虽然看穿李贵妃心思,心中还是不由冷笑。

放任九岁小皇帝搞事,苦果还在后面。

李贵妃倒也体恤冯保苦心,劝道:

“冯公公,你陪伴太子长大,按说和太子更近一些,如今高拱抢了风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想想办法了。”

“娘娘说的是,奴婢发现,嗣君与奴婢越来越生分了,是奴婢太忙,照顾嗣君不够啊。”

“你要多在嗣君身边伺候。”李贵妃端起茶盅,抿一口茶,“没有比伺候嗣君更重要的事情了。”

“奴婢明白了。”

“你安排在嗣君身边的太监孙海、客用,一定要用好。”李贵妃淡淡说道,“嗣君最近想什么,说什么,咱们必须最先知道。”

“娘娘放心,奴婢不会让高拱左右嗣君的。”

……

次日,朱翊钧身穿缞服,来到文华殿。

他站在绳愆(qiān)纠谬匾额下,接受百官、军民第二次劝进。

朱翊钧看完呈上来的劝进表,与辅臣客套一番,随即传谕:

“卿等为宗社至计,言益谆切,披览之余,愈增哀痛,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

朱翊钧知道这种劝进,就像前世交响乐演奏曲终,指挥回后台等掌声,不来个三次,不肯上台再奏。

劝进亦是如此。

不劝个三次,显不出大明天子登极,乃是众望所归。

六月二日,朱翊钧再次身穿缞服,在文华殿,接受第三次劝进。

他阅读劝进表之后,召集内阁辅臣、五府六部官员,商议劝进之事。

君又是一番自谦,臣又是一番劝进,朱翊钧传谕:

“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

六月初十日,朱翊钧正式举行即位典礼,改明年为万历元年,正式成为明朝第十三代皇帝。

这一刻,辅臣及六部五府百官,身着朝服,黑压压跪倒一大片,行五拜三叩头大礼,以示臣服登极天子。

九岁的朱翊钧,身着崭新的黑色上衣、黄色下裙,脚穿红色靴袜,端坐在雕工精致的紫檀御座上。

他头上戴着长方形金丝冠冕,冠冕前后缀挂着的十二串珍珠,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甚是烦人,恨不得一把扯掉。

冠冕前后的挂珠,据说是用来提醒皇帝时刻保持庄重仪态。

朱翊钧透过冠冕挂珠,俯视跪拜众臣黑压压的头颅。

台阶下跪拜众臣,个个都宣称自己在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没有一个人承认,是为自己博取功名利禄。

这也难怪。

国不是他们的国。

家才是他们的家。

朱翊钧耳边,再次响起父亲临终那句话:

“朱家天下,总有群狼环伺,皇帝不好做啊。”

朱翊钧锐利的目光,扫视台阶下行五拜三叩大礼的大臣,转而斜睨站在御座旁的冯保。

只见冯保身穿绯色袍服,手持拂尘,站在御座旁,白胖的圆脸上,荡漾着居高临下的微笑。

他尖细的嗓音,响彻大殿:

“众臣再叩拜。”

跪地的群臣,再次叩首。

“众臣恭听皇上天语纶音。”

冯保喊完这一嗓子,扭头看向朱翊钧,微笑示意他发表重要讲话。

朱翊钧瞅着冯保,眼神寒气逼人。

冯保一愣。

新君眼神除了冷冽,还隐含着些许杀气。

冯保顿时心慌意乱,打个冷颤。

新君这是什么意思?

朱翊钧目光转向跪倒在地的众臣,又从跪拜众臣身上,再次转回冯保身上。

目光依旧寒气逼人。

冯保惊愕不已,恍然大悟。

他忙不迭离开御座,疾步来到台阶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堂上嗡声四起,各种斥责、嘲讽之声,响彻殿堂。

“咦……”

“唉……”

“哼……”

朱翊钧右肘撑在御座硬梆梆的扶手上,右手托住下巴,默默观察众臣。

元辅高拱怒视冯保,满脸激愤,外加不屑。

次辅张居正,垂眸无语,面无表情,仿佛眼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更多的人,幸灾乐祸,冷脸冷眼冷笑,看着冯保,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表情。

也有人面容戚戚,为冯保担惊受怕。

朱翊钧仔细端详大臣们的表情,心中不免叹息:

“明朝干部队伍不好带啊。”

这些人像前世的那些下属,明面上个个正气凛然,全套戏做足;背后无不狗苟蝇营,贪婪无度。

不过话说回来,“诸臣误我,也能助我。”管理者重在驭人。

就像日蚀那天,朱翊钧有理有据,只需来一个小小暗示,便会群臣呼应,让冯保颜面扫地。

有明一代,文官集团已经发育成熟,他们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以此作为行为规范。

驾驭这些文官,关键在于以礼理服人。

所谓礼,无非就是四书五经的那些东西。

只有四书五经,才可以打败四书五经。

用四书五经,拿捏文官集团的命门,就足以让这些如中热衷弄权的大臣,有所忌惮,不敢恣意妄为。

朱翊钧见冯保浑身颤抖,匍匐在地,便知这厮刚才是故意站在御座旁,领受众臣跪拜。

冯保这样做,也许是在试探小皇帝的容忍度。

朱翊钧目光从冯保身上挪开,不再理他,转而对跪拜众臣说道:

“众爱卿平身。”

跪拜的大臣们,纷纷站起身来。

冯保继续做五体投地状,跪地不起。

朱翊钧饶有兴趣问道:

“冯公公何以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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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绳愆(qiān)纠谬,出自于《书·冏命》,指举发错误,纠正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