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商议考成法

朱翊钧听到冯保绝食消息,毫不在意。

这种用来吸引皇帝注意力的小把戏,不值一哂。

朱翊钧横眉说道:

“想见朕,以绝食来要挟,嫩些,传我的话,不见。”

陈矩也觉有些好笑。

绝食的招数,实在不咋高明。

冯保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皇上最反感他人要挟。

饿着吧,冯公公,你坚持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冯保绝食一天,随即自我开戒。

他其实很清楚,绝食无法撼动小皇帝意志。

但绝食这件事,足以引起皇帝注意,至少可以让皇帝想起,还有一个陪他长大的太监,在皇陵默默种菜。

先皇顾命之后,冯保就发觉小皇帝的言行举止,不是昔日那个太子了。

冯保想不通变化原因,只能认为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让小皇帝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冯保是极为聪明的人。

矫诏之事,一旦定案,那是要杀头灭族的。

他被贬到皇陵种菜,皇帝却没有免他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职衔。

这说明皇帝给他留了一条悔过自新,以观后效的生路。

冯保想起这一点,欣慰自己陪伴皇帝长大,没有白白付出心血。

张居正听到冯保绝食,也是觉好笑。

他忙于万历新政的第一步,根本没时间去想冯保的事情。

他和冯保的把柄,都抓在皇帝手里,想多了也没用。

承蒙皇帝信任,张居正只想全力以赴,把“万历新政”开个好局,做几件亮眼大事,赢得皇帝信任,赢得皇帝开恩,对他与冯保在诏书上的过错,加以赦免。

考成法很快草拟出来。

朱翊钧视朝之日,将考成法公布,付诸众臣讨论。

按照以往惯例,这种文本,内阁票拟,票红之后,就会以诏书形式颁发执行。

朱翊钧之所以在视朝之时,让众臣一议,意在看看哪些人抗拒新政。

考成法由张居正主持草拟,是一个刀刃对内,约束官员的新策。

没有多少官员,对这种东西欢欣鼓舞。

对考成法的态度,也就成了新政的第一块试金石。

考成法宣读完毕,朱翊钧说道:

“今日视朝,不理任何奏疏,只谈考成法,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朱翊钧给今日视朝,定下一个畅所欲言的调子。

朝臣们果然活跃起来。

一位御史首先发问:

“敢问元辅,六科稽查六部,是否有些滑稽?

六部尚书是二品衔,六科都给事中是七品衔,以小官箝制大官,岂不自欺欺人?”

张居正答道:

“六科设立于洪武六年,乃是直接辅助皇上,稽察驳正六部违误之独立单位,完全可以稽查六部。

况且,内阁稽查六科,也就是说,六科是在代内阁行使职权。”

高拱直接鼻孔发出冷笑,出列质问:

“六科执掌封驳、纠劾权,元辅如此策划,岂不是将六科划归内阁了?”

高拱很生气。

六科明明属于言官,属于我高拱的地盘,张居正手伸的太长了。

张居正看着前任元辅,讪讪说道:

“总摄当初上疏,提出‘请黜司礼,权还内阁’,不就是要壮大内阁吗?

本人所为,乃是延续总摄意向啊。”

高拱气得胡子乱抖,大声说:

“你这是强词夺理,违背祖宗法度。”

张居正毫无退让之意:

“六科对内阁负责,仅考成一项,一事一议罢了。

六科其它职责,又无变更,何谈违背祖宗法度?”

考成法有皇帝支持,张居正说起话来,自然气壮。

高拱自知这件事多说无益,转移话题说:

“你这条文里,月有考,岁有稽,满朝如此众多臣子,难道要再增加更多人手,去考成稽察吗?”

张居正早有准备,回答道:

“那倒未必,各部冗员多多,正好出来成为稽察,无需增员。”

高拱无话可说。

考成法是张居正草拟,他早就有各种解释收在囊中,等着你问他答。

在皇上面前,以无准备的发问,面对有准备的答复,反倒显得张居正胜人一筹。

张居正说得头头是道。

朱翊钧频频点头。

高拱猛然想起上回视朝,皇上就讲过考成之事。

也就是说,考成乃是新帝新政的第一把火。

高拱马上说道:

“陛下,整顿吏治,刻不容缓,臣完全拥护考成。”

他来个急转弯发声,并非对张居正草拟的考成法表示支持,而是给言官们一个信号:

你们闭嘴吧,可别惹皇上动怒。

众言官见高拱突然转向,很是诧异。

很多人意会到高拱的意思,不再说话。

但是偏偏就有言官不服软,继续责问:

“考成所为公铨选,乃是何意?”

张居正说道:

“官员用舍进退,以功实为主,不徒虚名,不拘资格,,不以一事概生平,不以一眚掩大节。”

有人还想多嘴,高拱眼色示意几个心腹,让他们悄声劝阻。

殿堂响起一片对考成法的赞美、拥护之声。

朱翊钧很清楚这些声音并不真实。

前世公司大会上,无时不充斥着这种虚里虚气的声音。

想不到平行时空也是如此。

人性的弱点,会让历史重演一百遍。

朱翊钧不想再听那些虚伪的赞美。

高拱一番话,带来的从众效应,令朱翊钧暗自吃惊。

高拱影响力如此强大,朱翊钧始料未及。

高拱、张居正、冯保三人,可谓朝廷中枢三巨头。

朱翊钧手握张居正、冯保把柄,随时可以生杀予夺。

高拱则不然,所谓谋逆之语“九岁孩子怎能治天下”,已经否定。

朱翊钧手中,并无高拱把柄。

高拱是三朝元老,先皇钦定的顾命元辅大臣。

这样一个老臣,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实力强大,其影响力,以前大为忽视了。

朱翊钧直视高拱,说道:

“考成法颁布,总摄要携三法司严格执法,此事可有难处?”

高拱躬身作揖回答:

“臣尽心竭力督促。”

他不回答有无难处,只是表态全力以赴。

在官员考成上,高拱不打算冒尖。

考成法刀刃对着官员,处置不慎,得罪人不说,还会造成各部对立,相互怨怼。

这份功劳,还是让内阁独占吧。

朱翊钧看破高拱心思,不由说道:

“这件事总摄要真正上手,不能出工不出力,官员的考成,重头戏由总摄牵头来唱。”

高拱听后,心中暗自叫苦,嘴上却说道:

“臣在所不辞,请陛下放心。”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

表态归表态,怎么做归怎么做。

朱翊钧沉声说道:

“考成法实行个人垂直追责,也就是说,任何官员考核不合格,除了追究本人,还要追究上一层官员的管理责任。”

朱翊钧此话一出,殿堂寂静无声。

紧接着,议论纷纷。

凭什么?

凭什么呀?

凭什么这样?

朱翊钧感受到一股抵触浪潮,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