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从地元巷传来。
姜夜记下位置,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凑热闹,而是先干完自己的事——买床上三件套。
如果换前朝,直接买三件套、成衣是比较困难的,一般都是付了银子后店铺现做,需要等较长的工期。
不过虞朝有所变革,成衣铺、布庄也会做成品,卖现货,以供百姓所需。
姜夜买完这些东西,谢绝布庄脚夫的帮忙,扛着一个大包裹就回了院落。
拿根晾衣杆,把三件套放置在院中晾晒,姜夜又走进正房,将清风山带来的长剑挂在卧室玄武方位,这把剑是救他的老道士所留。
说来也奇怪,姜夜从手无缚鸡之力到拔山扛鼎,期间拔剑无数次,始终不能使其出鞘。
到最后姜夜也没把他当做武器,一起带下山只是为了给老道人守剑。
处理完卧榻之物与下山携带的包裹,姜夜走出院门,直奔地元巷。
...
从道会司旁的白玉桥算起,往前再过五座桥,至香裕桥,过桥到南岸,再前走些便是地元巷。
狭窄的街道仅能容三人并肩而过,二十多户宅院矗立两侧,其中有户门前放着水缸,正是事主。
此时,一群街坊邻居都围在外边吃瓜看热闹。
闲来无事,姜夜便跳到巷旁屋脊,蹲下身子静静旁观。
下方正有两个女人在争吵,说是争吵,其实是一个襦裙妇人,在指着个月华裙裾,绣边纹梅的及笄女子单方面大骂。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的夫君!”
“不是我...我只是过来吊唁书童...我....”
“住嘴!你这个妖怪,早就看你不对劲,我之前就说,谁家闺女整天没事往男人家里跑的?不知廉耻,定是你看我夫妇相濡以沫,心怀嫉妒,就痛下杀手,害我夫君!二位捕快老爷,求你们快把这妖精斩了,为民除害啊!”
两个皂衣捕快夹在中间,听了有些为难的看向为首之人,那人穿着玄色银纹束袖袍,牛皮长靴,膀大腰粗,腰间挎着把狼纹刀镡的快刀,是个苍髯如戟的彪形大汉。
这大汉名为王坚,为镇魔司直使,此时,听仵作附耳汇报完刘书童的死因,他浓眉紧皱,神情严肃:
“刘氏,令夫死因还需探究,这姑娘虽是妖精,可万物杀生都会留有血炁,她身上却是干干净净,怕是连鸟虫都未曾杀过,若妄自诛伏,岂不如同儿戏?”
“好啊!好啊!”
刘氏听了,手指颤抖,指着墨梅大声斥责:“你这个妖物,不仅骗我的夫君,如今连王老爷也敢魅惑!杀千刀的畜生,我、我与你拼了!”
刘氏冲到墨梅身前就想抓头发揪耳朵,被两个壮实的捕快一把拦住:“哎,王直使都说了,凶手还未查清,刘夫人,你莫要冲动。”
刘氏看三人都在护着妖物,哭闹几下,就地躺下开始打滚:“青天白日,官护妖孽,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能不能好了!我那可怜的夫君啊....”
“刘夫人。”
一直嘴唇发颤的墨梅,看她撒泼终是忍不住了,突然软糯的开口:
“我虽是妖精,可一直居于百花园,平常出门也只是做些施医药、施粥等救济的事,与书童相识,是在去年。
“当时他县试未中,在香裕桥饮酒消愁,酒意渐浓,他恍恍惚惚差点落入水中,恰好我施粥路过,便施法救下了他。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打听我的喜好,得知我爱读诗书,就说要和我吟诗作对,因百花园青楼之地,他不便前来,于是与我约在附近竹林。
“几次对诗,相谈甚欢,慢慢的,他就常约我谈古论今,消解忧愁,但即使如此,我待他之心,就如施粥救济的百姓,他对我之意,也如志同道合的友人,绝无杂念。
“昨日突然听闻他去世,我便过来吊唁一番,仅此而已,书童非我所害。”
虽然墨梅涉世未深,阅历仅仅是十年的清倌人,但她饱读诗书,此时表达起来也是前后顺畅,意思明了。
“你还有脸说,书童是成家的人了,你一个青楼妖精,每月却与他相会,如此伤风败俗....王老爷,捕快老爷,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王坚被她闹的耳朵疼,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道:
“刘氏,我只擅长除魔,不通断案,既然你认为花精是凶手,花精又不承认,不如你们都随我去县衙吧,由县令老爷亲自来评定孰对孰错。”
说着,王坚命二捕快拉起刘氏,又暗自封锁住了墨梅逃离的路线。
这一举动令刘氏神色一慌,但嘴上还是强硬:“好!那就让县令老爷来判!花精,你敢吗?”
墨梅神情柔弱却坚定:“书童本就非我所害,有何不敢?”
二人就这么针锋相对的赶往了县衙。
身后的百姓们也一片跟了过去,看样子,县令可能会开堂公审,他们也想去县衙凑个热闹。
屋脊。
姜夜蹲着看他们远去,有些苦恼,他自然是一眼看出了真凶,可奈何百姓肉眼凡胎,怎么去解释,并让他们信服,又是个难题。
“姜道会,你觉得这件事花精是否无辜?”
忽然,旁边吹来一股檀香。
姜夜转头一看,却见一对长腿站在他身旁,曲线笔直而顺滑,带着沁人心脾的香。
抬头往上,秋羽衣双臂抱胸,手捻一把浮尘,精致的脸蛋从还算高耸的山峰前露出,低头微笑。
“秋道长。”
姜夜有些惊讶,站直一揖,道:“从炁来看,这花精显然是无辜的,真相应如她所说,只是过来吊唁罢了。”
“贫道不敢苟同。”
秋羽衣扬起俏丽的下巴:“若非花精常与刘书童相会,又怎会引起刘氏的不满,心有怨愤,稍听风雨,便会酿成大错。
“志同道合,共读诗书,在邻里看来也不过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秋羽衣说着微微摇头,也不知在为谁惋惜,轻叹一声。
“只能希望县令不偏不倚,守正不阿了。”姜夜听罢点点头,旋即又问道:
“不过秋道长此次前来,是为何事?总不会就为了花精之事吧?”
“那倒也不是。”秋羽衣一甩浮尘。
“右厢明光坊的卢员外家中有邪祟侵扰,他家常去朝阳观上香,因此托我前去镇邪。”
“可我最近在查某个妖物,刚刚有了眉目,急需去县外一趟。
“然而附近又无认识的法力高深之辈,刚好飞过此地看到姜道会,便想请道会代我前去镇邪,不知姜道会意下如何?”
“为百姓驱邪,乃是道会本分。”姜夜直接点头道。
“好,那就多谢道会,等我回来,定要好好答谢一番。”
说罢,秋羽衣长腿一抬,又御风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