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拂晓。
临江县。
当火红的晨曦再度从东边洒落，县里百姓皆是露出久违的笑容。
看来日夜轮转已经恢复，大灾消退了。
经县令指挥，县内外开始了大规模的清扫，以及村民的回迁。
由武夫护送，另外还有修者同行，到各处村庄用术法为村民重建损坏的建筑。
同时，粮仓大开，帮村民们渡过良田毁坏的困难期。
县内，镇魔军在各处地点清扫尸体，百姓的尸体由其亲者葬下，妖物尸体则拉到县外直接焚烧。
以西街为主，各大街巷的商贩们也再度出来叫卖。
不论经历了多大的灾异，钱还得赚，日子还得过不是？
一切都在有条有理的恢复秩序。
...
道会司。
因多年做丫鬟的习惯，浮香天刚亮就早早起来，去街上买了包子，以及姜夜最爱喝的凉水。
“道会，秋道长，朱道长，吃饭啦！”
精致玲珑的丫鬟依次去正房、东厢房、西厢房喊道。
昨天下午秋羽衣蹭着姜夜的云一起回县后，因法力虚浮、难以御风，便没回朝阳观，直接在道会司住了下来。
当然，不是睡姜夜的正房，而是去西厢房和浮香挤了挤。
姜夜的道袍在施展法天象地时被肉身崩碎，所以今天换了那身墨紫直缀，头插琥珀曲首簪，清清爽爽的走出正堂。
秋羽衣和朱守成也各自来到院中。
道会司四人聚在石桌前，浮香边吃着包子，边道：
“道会，今天早上我去买包子的时候，看到街上来了好多生面孔，听小贩说，这些外县人来临江拜访什么‘神圣’，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又闹乱子。”
之前外县古家少爷的比擂，可是因此死了不少人。
秋羽衣侧头看一眼姜夜，昨夜道会才公布于越之主的名号，今早各方势力就找上门来了，效率真快。
不知姜道会打算怎么应对这批人。
“那些人闹不出什么乱子的。”
姜夜喝了口凉水，环顾一周：“倒是我们这院子，人越来越多，房间都要不够住了，得考虑扩建了。”
“道会，此事无需费心，这两天府城知晓龙王战役，定会派人过来，请道会去道纪司当差，道纪司羽衣去过，是五进院。”
秋羽衣回道。
姜夜不置可否，道纪司之事，他倒是没所谓，作为实力意义上的一府之主，接下来他更关心的是培养麾下。
龙王之战，幸好县外只来了个蛤蟆阴将，若是夜叉、龟神等阴将也潜伏在四野，那么等姜夜打完龙王出来，看到的恐怕只有一座死城。
这件事也警醒了姜夜，光靠通天本领还是不够，不说有个并肩作战的帮手，怎么也得有些能帮着做事的麾下。
目前，只有个秋羽衣可堪一用，但她修为还是太低，炼精化炁远远不够。
所以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三件事，一、清理于越府内残留的妖魔、人魔；二、培养部众；三、寻找神圣进阶之法。
“道会，我吃饱了，去城外看看。”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守成吃完一屉包子，起身对姜夜拱手道。
“好。”姜夜点点头，看着朱守成的背影。
总感觉这莽撞的黑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
朱守成离开道会司，一路来到了棺材铺，订了十五口棺材。
分别给三位师弟，以及张家村的十几个村民。
随后又去摊贩那儿，买了一盏河灯。
西城门外，村民居住的棚屋已全部拆除，但是外城墙依旧保留着，反正都已经建在这了，县令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打造出内外城郭。
之前临江人口高速发展的时候县令就考虑过，如今有了外城墙，正好把此事落实。
朱守成并未在外城停留，一路走出城墙，这会士卒们正在清扫城墙外的尸体。
他并未理会这些士卒，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快步来到一个女孩的尸体旁。
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把她的头摆在大腿上，拿着河灯在女孩面前晃悠：“囡囡，这就是河灯，晚上可漂亮了。”
朱守成轻声道，可惜囡囡没能在生前看到，他想到这，再度陷入沉默，坐在地上久久未语。
“趁没人发现，我们赶紧溜。”
这时，三个穿着士卒衣服的身影鬼鬼祟祟走出城门，快步离开了县城。
刚好路过朱守成。
朱守成抬头看三人一眼，那股熟悉的丹药味，似曾相识。
三个赤丹妖人。
但此刻朱守成已经没有抓捕妖人、仗剑行侠的心思了。
做好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高德观上至师父，下至小师弟；以及死在本次灾异里的百姓们，大部分都是好人，可他们有善终者乎？
没有。
虽说大部分都是因妖鬼而死，但曾经的罪孽，县衙、富家老爷们、以及各处村子的宗老，难道脱得了干系？
人伢子、妓院、高利贷、赌坊，一切罪恶的背后，不都是他们的身影。
这朝堂、世道，才是极恶。
所以此刻看见赤丹妖人从身边离开，朱守成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坐着发呆。
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壮士。”
这时，三人中的大胡子看着朱守成的眼睛，突然停下，对朱守成伸出手：
“我虽不认识你，但我看得出你心中的伤感与愤怒，不论你想向谁报仇，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指向这青天。
“一人的愤怒，上面那群人是不会理会的，但若是千人、万人，齐齐发出同样的怒吼，他们才会惧，才会开始应对，处理。
“你若想让这朝堂、让这天下，听到你的不满，就跟着我们来吧。”
朱守成盯着他的手，虽然对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潜意识的抓住了大胡子的手。
“哈哈，好兄弟！”
大胡子用力把朱守成拉起，拍拍他的背，大笑着带他前往附近赤丹教的据点。
新入教一位千钧，看样子又是位猛将，刚好顶替鲍良空缺的位置。
朱守成茫然的跟着他们，也不知此行究竟是对是错。
或许，唯有跟着赤丹，以恶制恶，以暴制暴，才能拯救百姓。
离别前，他回头看了眼临江县城，道会心善，应是不愿他加入赤丹教这种妖人组织的吧。
正想着，朱守成回头时，发现姜夜负手站在县城的云上。
只见他轻轻伸出右手，指尖凝聚出一抹金光。
朱守成眼眸低垂，看来道会是准备灭杀这三个妖人了。
然而接下来，出乎他的意料，这抹金光直直投射到朱守成眉心，为他凝聚了一枚破妄天眼。
“守成，人各有志，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要记住，今后不论你身在何处，身处何职，都要牢记本心，不可作恶，若哪天让我知晓你恣意残害百姓，我不会留丝毫情面，定当斩你。”
姜夜的声音在朱守成耳中响起。
朱守成停下脚步，他已经明白了道会的意思，他跪下来对着姜夜一拜。
“守成谨记于心，道会，告辞。”
说罢，一脸决然，走向赤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