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剑道班

市少年宫，武藏剑道培训中心。

李明达望着窗外发着呆。

雨滴噼哩哗啦地打在窗上，街道上白茫茫一片。

下雨天没人喜欢出门，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剑道培训班的微信群里不断有家长向他发送着请假的消息。

毕竟这也不是补习数学和英语这类主课的大事。

他被鸽了，但他也乐在其中，收了学费却不用教课，上哪里去找这种美事呀！

场馆里只有他一个人了，灯光惨白，而外面黑得像是深夜。这种天气就该早点回家。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李明达在心里盘算着：再待个半小时，他就闭馆走人。

暴雨倾盆而下，天空如同裂开的口子，无尽的水流肆意冲刷着大地，形成一道道急促而浑浊的水流。

街道瞬间变成湍急的河流，雨声轰鸣，震耳欲聋，整个世界被厚重的雨幕紧紧包裹。

李明达默默在心里倒数着，这种天气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了。

但他失算了，在这片雨幕之中，一个身影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是一个男孩，身着一件深色的雨衣，帽檐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的轮廓和偶尔被水珠润湿的嘴角。

“子航，来擦擦水吧，这么大的雨自己跑来的，家里人怎么没送你。”

李明达有些沮丧，但还是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条干毛巾迎了上去。

像剑道培训班这类辅导机构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教学质量么？

不不不，是热情的服务态度。

“‘爸爸’忙。”楚子航简短回应道。

他没有急着从外面的屋檐下进来，反而先将雨衣上的水抖落，叠好然后放在了外面的空调机箱上，找了块小的石头压着，免得大风将雨衣刮走。

“谢谢老师！”楚子航低声道谢，拿起干毛巾开始擦拭起身上的水渍。

“不用谢，不用谢。”李明达有些感慨，他一直觉得楚子航这个孩子太懂事了，甚至懂事地让人心疼。

在之前的下雨天中，他一再强调下雨天的伞要放外面，那些小孩子们无一遵守都嘻嘻哈哈地将伞带了进来，只有楚子航从一而终地将伞放在了外面。

“来先喝杯奶茶暖暖身子吧，老师我去后面准备教具。”

李明达端着一杯草莓味的香飘飘奶茶递给了楚子航，并伸手指了指空调旁的座椅，示意他坐着休息一会。

“衣服湿透了吧？我帮你把空调调成热风打开，吹吹热风要舒服一些。”

楚子航端着奶茶。听到这句话后，他精神有些恍惚，但还是缓缓点了下头。

他的头发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偶尔滑落几滴，沿着脸颊蜿蜒而下，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

暖风轻轻拂过，带着一种舒适的干燥感。

调好空调后，李明达往后室走去。

他原本想着这么大的雨天，肯定是不会有学员过来了，于是就把教具都收了起来，到时候门一锁，他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现在又要跑一趟，去把教具什么的都搬回来。

李明达并没有因为只有一个学员就准备敷衍了事，相反他很认真。

毕竟要对得起人家交的3600，36个课时的学费。

这也是武藏剑道培训中心能够干垮一众友商，脱颖而出，独霸少年宫的秘诀。

“让你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雨还在一直下着，没完没了地撞击着窗上。

在剑道馆的正中央，两个穿戴好剑道护具，手持竹剑的人相对而立。

左侧的人缓缓举起手中的竹剑，他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以一种近乎舞蹈般的步伐，在场地中缓缓移动，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右侧持剑的人没有动，他双手紧握着竹剑，身体紧绷，准备随时应对攻势。

突然，左侧的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迅猛地发起攻击。

竹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直逼右侧面门而来。

右侧反应迅速，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和敏锐的直觉，巧妙地躲过了攻势，并顺势反击。

可谁料到这一击是虚手，眼见劈中却没有传来竹剑的打击回馈感。

原本以为必中的，用尽全力的一击，在此时成了致命的破绽，再想收剑已经来不及了。

竹剑轻轻碰撞在了右侧的面甲上，发出一声轻响。

一个后撤小跳退开几步的李明达，缓缓摘下头盔，露出灿烂的笑容。

“承让！”

原本因为不能提前下班有些郁闷的心情在此刻消失的无隐无踪，这就是炸鱼的爽感。

右侧的楚子航也摘下了头盔，他的表情依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但凭借着这几个月的教学经验，李明达还是能看出一点沮丧与失落来。

以及隐藏在更深处的……浓郁的不甘？

一个半大点的孩子会有这种情绪，李明达心生疑惑，但他没有多管，只是例行地安慰了几句。

“你这种年纪能够有这份剑技已经实属难得，所缺乏的只是生死……时间的积累，子航，相信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定会超过老师我的。”

“嗯。”楚子航的回应依然很简短但能看得出要好受了不少。

“来，我们现在来复盘一遍。”

李明达拿起竹剑，开始带着楚子航一步一步地复盘起来。

看着楚子航认真挥舞竹剑的身影，他略微有些发呆。

似乎逐渐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开始逐渐重合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去想，都始终无法穿破那层厚重的壁垒。

李明达呆了很久很久，直到楚子航叫他的时候，他才悠悠回过神来。

就好像…大梦一场…

“老师，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我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老师你早点回去。”

楚子航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虽然他仍然是那副死鱼脸，但李明达还是从中莫名地看出了担忧。

“不，我没事，你继续练，我给你的有些动作矫正一下。”

楚子航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继续拿起了竹剑练习起来。

“对，没错，底盘再往下移一点。”

“腰肋式竹剑要藏住，你这露这么大截，意图暴露的太明显了。”

“切落，不是你这么用的，以斩破斩，斩破敌方的斩击瞬势斩杀敌人。”

……

“路上注意安全！”

李明达满脸笑容地对着站在黑色商务奔驰下的楚子航道。

楚子航站在雨中，只不过这回他没被淋成落汤鸡了，一把巨大的黑伞笼罩在他的头顶，旁边站着个戴着黑超，脖子比脑袋都粗的司机，或许还兼顾一点保镖的作用。

‘爸爸’派司机来接他了。

“老师再见！”

随着低沉的轰鸣声，这辆黑色的钢铁野兽甩着橙色的尾灯，潇洒离去。

李明达收回视线，转身向场馆里走去，把这些教具清洗完之后，他也准备回家了。

雨一直在下着，雨点如豆，急促地敲打着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