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艳没让陆扬去家里找她,而是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个叫“忘情水”的水吧。陆扬他们到包间里坐了会儿,吕艳才到。
“不好意思。”吕艳喘着气说,打量了下王曼曼。
“没事,你先喝口水。”陆扬介绍道:“这是我同事王曼曼,梓县刑侦大队的。”
吕艳一听,忙站起来:“美女警官啊,你好你好。”
“你才是美女。”王曼曼说。
吕艳的头发没有去年那么鲜艳,从满头黄换成了挑染的紫色,她画了妆,眉毛眼线都有。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平时注意面部保养,化妆后,看起比实际年龄要小几岁。
“卫钧死了?”听闻这个消息,刚坐下的吕艳又惊得站了起来。
“你俩都在梓县,平时有没有联系?”
吕艳摇头。
“也没碰到过?”
“我们住的地方在县城的两个对角,没什么机会碰面。”吕艳想了想,补充说:“两年还是三年前,我们在商场里见过一面,当时他陪他老婆在选衣服。就这么一次。”
“去年的同学会,你还记得吧?”
“记得。”吕艳从包里拿出包女士香烟,问陆扬:“我能抽吗?”
陆扬笑道:“当然可以。今天就是咱们同学见个面了解下情况,你又不是嫌疑人,别紧张。”
“好,好。”吕艳点燃烟,吸了一口:“我有点怕见你们穿制服的。”
“为什么?”
“我就是个小老百姓,只想安稳地过日子,但警察来了,准没啥好事。”
“那也不是,对安分守己的人来说,看到警察只会感到心安。”王曼曼看着吕艳说,吕艳把目光移开了。
“同学会聚餐的时候,卫钧喝多了,说了几句话,可能得罪了一些同学。”陆扬把话题引了回来。
吕艳竟“噗嗤”一下笑了:“我记得他当时让大家都别装逼,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又不敢表现出来。”
“你没生气?”这倒是出乎陆扬意料,卫钧拿着酒杯过来时,吕艳坐在胖子李波和局长何林峰中间,左右逢源,那两人借着酒劲,说话也有些轻佻,吕艳不仅没生气,反而极为配合地说了些荤段子。
“我生啥气啊,我又没装逼,不过是奉承了那些装逼的人。”
“那你是表里不一啊。”王曼曼说。来水吧的路上,她已经听陆扬讲了那次同学会的情形。
“没办法,他不怕得罪人,我怕啊。”吕艳两手一摊:“我说了,我只是个小老百姓,我得过日子。”
“那天过后,你和李波、何林峰他们还有联系没?”
吕艳沉默了,又吸了两口烟,陆扬耐心地等待着。
“有。”
“是手机联系还是直接见面?”
“当然是手机了。”吕艳动了动身子,调整了坐姿:“他们都是大忙人,哪有功夫见我,我们都是在朋友圈上互动。”
“真的?”王曼曼质疑道。
从吕艳回答时的语气、神态和肢体动作分析,她在撒谎,陆扬看了出来,却没有道破。在车上时,王曼曼问过陆扬,等会儿的问话是按正常的来,还是留点情面。陆扬让她正常发挥,留情面的事他来做,王曼曼还笑他奸滑。现在,王曼曼的表现让陆扬很满意,不禁庆幸今天带了她来。
“偶……偶尔也会打电话问候。”吕艳说。
“和他们两人都这样么?”陆扬问。
“不是,和李波要随意些,何局长身份不一样,我还是有分寸的。”
“那在你们之后的交谈中,他们有没有提起过当晚的事情,并对卫钧表达出不满?”
“你怀疑是他们杀了卫钧?”吕艳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你只管对我们的问题进行回答,不要发散性思维。”王曼曼提醒她。
“李波说过,何局长……没有。”
陆扬心中了然,李波本就是个粗人,大大咧咧的,痞气重,他当晚被卫钧弄得很尴尬,要是不生气才反常。而何林峰不一样,他是政府要员,时刻要注重自己的形象,即便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讲出来。
“李波一直在省城发展,他有没有回来找过你?”
“必须说吗?”
“也不是。”陆扬笑了笑:“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嫌疑人,我们只是随意聊聊,涉及到你隐私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找过。”
王曼曼刚准备再深入问一下,吕艳又说:“我俩开过房。”
这突然的一句反而弄得陆扬既震惊又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问什么。
“他怎么评价卫钧的?”王曼曼问。
“上初中时,他和卫钧一个宿舍,我记得那时他们关系还不错,现在他有钱了,膨胀了,见谁都瞧不起。”吕艳的烟抽完了,她把烟头扔进烟灰缸,接着说:“他骂卫钧没出息,说他那晚讲那些话是因为嫉妒。”
“还有呢?”
“他还说,卫钧当面让他下不了台,要不是念着老同学一场,他肯定找人修理卫钧了。”
“他是混社会的?”
“他手下有些小兄弟。”吕艳又点了一支。
“你现在还有和他见面吗?”陆扬问得很含蓄,他本来想问“你是不是成了他的情人”。
“大半年没见了。”
“手机联系呢?”
“也没有。”
“他有社会习气,你今天讲出他对卫钧说的那些话,就不怕他知道后来找你麻烦?”
“卫钧死这么惨,我觉得,我知道的都应该说出来。如果李波有问题,警察会把他抓起来,他伤不到我;如果他没问题,大家同学一场,我想他也会理解我的。”
“你放心,找李波问话时,我会尽量保护你。”陆扬说。
“前天晚上六点到九点,你在哪里?”王曼曼突然问,卫钧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遇害的。
吕艳拿烟的手抖了一下:“我……我在发廊。”
“哪个发廊?可有证人?”王曼曼步步紧逼。
陆扬缓和气氛道:“我们这是例行询问,你如实回答就行。”
“西顺城街,姐妹发廊,老板能作证。”吕艳说话时,眼睛看向地面。
吕艳的羞赧间接证实了陆扬对她职业的猜测,这事他们自会前去查明,没必要扭着不放,他问:“我听说,你和卫钧还有过一段?”
“你听谁说的?”
“这么说,是真的有?”
陆扬读高中的时候,有次过年期间,他也组织过同学会。那时很多同学都还在梓县范围内读书,人来得比较多,中午集合后,在公园玩了一下午,吃了晚饭就去KTV唱歌。那时大家都还小,平时没怎么喝酒,酒量差,唱歌点了不少啤酒,好些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有人抱着电视跳舞,有人拿着麦克风就不松手,有人相拥而泣缅怀青春,还有人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偏偏卫钧和吕艳倒在了同一处角落,且是面对着面的,然后就有人看见他俩接吻了……
吕艳今天也没打算瞒陆扬,笑了笑:“这都拜你所赐。”
那次同学会第二天早上,大家各自散伙,卫钧走到一个僻静处,又给吕艳打电话把她约了出来,两人去开房疯狂了一番,成为了地下情人。之所以说是“地下”,是因为那时吕艳有男朋友,两人还在同居。在这段关系里,吕艳属于不光彩的角色,就没和任何人说,还叮嘱卫钧别说出去。而当晚看见他俩接吻的同学杜云德是卫钧的好哥们,他后来问卫钧,卫钧就承认了。
过完年,卫钧回厂里上班,与吕艳的联系就慢慢少了,再后来,卫钧认识了梁小芳,确立了恋爱关系,就彻底和吕艳断了。吕艳和卫钧好也是酒后追求个刺激,谈不上有多爱,既然男方都不主动了,她也没再提这事。哪怕后面卫钧回到了梓县,两人也像约定好了一般,彼此没再联系。
“相忘于江湖,挺好的。”听吕艳讲完这段经历,王曼曼感慨道。
“卫钧和他老婆感情很好,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陆扬也说。
“恩,他是个好人。”吕艳想抽第三支烟,从烟盒里拿出一半,又推了回去。
“怎么不抽了?”
“和他好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劝我把烟戒了。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
与吕艳的这番交谈,让陆扬对卫钧的了解更深了些,对他的死也更难过了些。雅间里突然没人说话,安静了有一分钟之久。
“你见过这块表吗?”还是王曼曼最先调整好情绪,拿着那块手表的照片问吕艳。
“没见过。”
“你有没有听说卫钧得了什么病?”陆扬问。
吕艳还是摇头。
“他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秘密?”
“秘密?”吕艳有些茫然,陷入了回忆,陆扬和王曼曼都没打扰她,但吕艳的思考结果让他们失望了:“没有。”
从“忘情水”出来,陆扬说送吕艳回去,吕艳拒绝了,说她打车走。临分别时,她叫住陆扬:“有进展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会的。”陆扬点头。
上了车,陆扬问王曼曼:“西顺城街的姐妹发廊是不是属于红灯区?”
“你怎么知道?”
“掐指算的。”
“瞎扯。”王曼曼撇嘴道:“那里属于城西派出所,我刚入警轮岗时,在那里待了两个月。”
“嗯,关于案发时吕艳的不在场证明,就麻烦你们去那取一下,我就不去了。”
“理解。”王曼曼笑了笑,又说:“吕艳在那里上班,会奉承人也不奇怪。更何况,她离了婚,和家里关系也不好,很多时候违心地说些话,或许只是想改善下自己的生活环境罢。”
“生活不易啊。”陆扬有些无奈。
“生活不止眼前遥苟且,还有远方的诗和田野……”王曼曼唱了起来。
“你这性格……”
“怎样?”
“真是好!”陆扬竖起个大拇指。
“鹏哥他们还在医院,咱们先回队里吧,叫点烧烤,等他们回来正好享受美味。”
王曼曼的话刚说完,陆扬就明显感觉到她又提速了。他往后靠在座椅上,闭眼梳理着目前掌握到的信息。
王曼曼以为陆扬是累了想休息,就没再吭声,结果几分钟后陆扬又坐直了身子。
“怎么,我开太快,吓得你睡不着?”王曼曼俏皮地问。
“卫钧和梁小芳结婚十多年了,怎么会没孩子呢。”陆扬自言自语。
“她说了,他俩不想生。”
“不合理啊,他们都是农村出来的,都是初中文化,思想会和北上广那些年轻人那样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