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走向童话的世界(九)

  • 北海道
  • 哈南
  • 2555字
  • 2025-01-24 10:00:08

咸咸也去了美国,毕业了以后就走了,不声不响的,走得比那个时候的芹芹还要来得匆忙。芹芹那个时候还回家了一趟,给家里一点时间举行庆祝活动。咸咸只是一个突然的电话,阿铸和阿冬都来不及赶到BJ去给她送行呢。

幸亏是在芹芹的身边,不然的话那么一个小不丁点的,无依无靠。阿冬刚要把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却看到阿铸依然愁眉苦脸的,说什么东海岸西海岸的。阿冬把地图拿起来细细地搜索了一通,突然惊叫了一声,天哪,那么远的,从上海到WLMQ。

这回也是咸咸自己填写的志愿。芹芹给了她那么多的选择,报考的资料寄了一封又一封的。芹芹当然是想把她安放在自己的翅膀底下。既然是天涯海角,芹芹义不容辞地要做一只咯咯叫的母鸡。

她自己也咯咯地叫了,下了两个蛋。阿铸那个时候因为不用报户口,胡乱地凑了两胎。这一回芹芹又来了一个时间差,或者叫移动攻击,钻政府的空子。不,芹芹为了不给已经有十三亿人口的政府增加负担,把孩子的护照都换了蓝黑本子的。

遗憾的是芹芹的命中率低了一点,又是两个丫头。阿冬寄了一大包坐月子的补品,附带在电话里说没关系,还可以再生,一直在美国生下去。俗话说开头生四只脚,然后生一个桌面。芹芹却在电话里头笑了,说美国人都要女孩子,自己要是再生的话就专门生丫头。妈,丫头哪个地方不行?你看咱们家的。

连阿铸也不再强求了,任自己的希望一代一代地落空。比起让革命的火种永不熄灭,阿铸面对着的是一个远比这个渺茫的理想更为现实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原来阿铸和阿冬也没有什么温度上的差别,然而后来在打听并且证实到志平已经结婚了之后阿冬就有些掉以轻心了。这一回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忧虑不用说还是存在的,有时候阿冬也感到自己有些苦中作乐。不过一个最为严重的隐患已经排除了,眼前突然变得开朗了许多。首先得到解放的当然是咸咸。再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原来咸咸选择了美国和她当年选择了BJ一样是为了一次遥远的告别。而且咸咸也开始见大世面了。那么一个自由的天地,那么一个隐藏着各种机遇的世界。

是阿铸提出要去美国探亲一回。不用说既看芹芹,也看咸咸。不过对阿铸来说这回他重点要去看咸咸。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出什么名堂来,可是让他什么也不看地呆在家里会让他受不了。他一提出,阿冬也就立刻响应了。这一回夫妻俩是那样地心心相应。

他们飞洛衫矶,飞波士顿。见面时最成为热点的不用说是芹芹的两个小宝贝了。两个活生生的缩影,两个分不出是象妈妈还是象阿姨。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居然会有那么真实的翻版,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都变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到了美国之后才知道芹芹的生活并非阿铸和阿冬在国内所想象那样浪漫。这部马力冲足的火车头是咬着牙关在前进的。见到了亲人,那些在电话的另一头被关得紧紧的话儿再也克制不住了。是的,那又是一部电视连续剧,不管是北京人在纽约还是上海人在东京。芹芹说她是怎样地在打工的地点学校公寓这个三角形上团团转的。说她既是一个妻子,又是一个母亲,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留学生,打工仔,白领。说她的第二个女儿一生下来就寄养在国内的婆家,刚回到美国的时候不但不要芹芹,到现在叫起妈妈来还有点怯生呢。

听到咸咸轻轻地叫了一声什么。可是这一回阿铸和阿冬却没有听得那么真切。这一回他们自己也在长吁短叹。

当然也有甘甜的。日子毕竟一天比一天向上。有那么多别后的思念值得回忆,有那么多美好的未来须要憧憬。说到一半的时侯阿冬掉头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芹芹的肩膀,又用手朝刚才掉头的方向指了一下。原来阿冬揪了一个咸咸不在的空档。

阿冬一句话都不说的,可是阿铸却完全明白阿冬说的是什么。一个已经不再用语言进行描述的话题。一块一对已经有了白头发的夫妇的共同的心病。说穿了阿铸和阿冬还不是为了这件事而不远万里的吗。

芹芹又何尝不可怜天下父母心。芹芹多想给焦灼的父母亲一个满意的回答。实际上她一点也不比阿铸和阿冬来得轻松。她这几年努力向咸咸推荐的人选,包括华侨、华人、外籍人士,一串长长的名单并不亚于她厚厚地寄给咸咸供她选择去留学的大学的资料。实际上她早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芹芹和阿铸往阿冬手指的方向望去。他们看到卧室里咸咸正和芹芹的小女儿玩得甜蜜蜜呢。过几天咸咸就要回洛衫矶了。她舍不得大家,尤其是舍不得芹芹的小女儿。她还开玩笑说让她把这小丫头带走吧。

这当儿咸咸抱起了小丫头,一边亲着她,一边说走,到你妈妈那里去,去叫妈妈,叫妈妈抱你。

大家都看着咸咸怎么把小丫头给抱了过来。大家都看得有点痴迷。可是突然间阿铸却惊惶了起来。他看到抱在咸咸怀里的不是芹芹的小丫头。

芹芹的小丫头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布娃娃。而这会咸咸抱着的则是一个衣衫褴缕的。咸咸抱着她走向一个童话的世界。

阿铸不再克制自己了,再怎么也得和咸咸来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否则的话这一次就白来了。而且不单单只是在他和咸咸之间,必须要有一个正式的家庭会议,非常严肃的,和这个家庭的命运息息相关。

他亲自主持了会议,准备了冗长的发言提纲。看到他那么全力以赴的,一向操纵大权的阿冬也憋住了自己比较容易急躁的毛病,腾出自己的位置,只用一副既激动又严厉的表情来配合阿铸,以增加阿铸的分量。她一定是相信只有这么一种夫唱妇随的态度才能够辅佐阿铸来共同渡过这个家庭的难关。

阿铸成了一个真正的文人。他在让自己动了感情的时候也的确会有感人肺腑的倾吐。而他的教师生涯尤其是他发自内心的爱使他的每一句话都变得语重心长。他阐述了爱情和事业的关系,他感叹了青春的短暂,一寸光阴一寸金。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叙说一个人对社会对家庭应负的责任,等等。总之,他的命题他的论证一点也没有遗漏,一处也没有漏洞。

咸咸低着头,一字也不漏地把他的由衷之语收进了自己的耳朵。那么全神贯注的咸咸是他所熟悉的。不单单是一个父亲,一个多年的教育工作者的经验也在告诉他自己这一刻的言辞所具有的感染力。渐渐地,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站在课堂上时总会有的那种自信和满足,这一刻他完全相信自己是面对着一个人生的讲台。

最后他也没有忘记让自己作一个完整的手术,提及了那个曾经在自家的窗口晃动过的小不点儿。他显然是想告诉咸咸那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过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各奔前程。

直到这个时候咸咸才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接着是她那两只非常关切的眼睛,两道非常关切的目光。

“志平,”咸咸轻声地问道,“他,他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