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伴随着响亮的吆喝,沉重的营门很快便倒在了破城锤之下,紧接着始兴军诸将士便各持长矛鱼贯而入,看着空荡荡的军营,杜僧明和周文育心下一沉,冷意自脚底席卷全身。
“周将军,你率军在此坐镇,同时遣人将此地情况报知主公。”
南康军主力不在此地,想来定然是倾巢而出冲着侯安都去了,考虑到周文育和侯安都素来不睦,这救人的差事杜僧明只能一力担下。
“我即刻带人前去救援侯将军,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堪称战场上的最强杀器。
南朝本就少马,陈霸先麾下骑兵仅有三千,而要命的是这三千人却又全都集中在侯安都麾下,一旦有个什么意外,不但军心会受挫,连带着始兴军的战力也会大损。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侯安都和他的先锋军,杜僧明都是必须要救的。
*
大庾岭北麓,经此地穿过峡谷往北再走二十里,就是南康郡重镇南野。
潜意识里觉得左右翼分别有杜僧明和周文育坐镇,牵制住了留守大营的南康军主力,侯安都这会儿骄狂之意更甚,面对冗长险峻的峡谷,杜僧明毫无畏惧,带着三千先锋军一头就扎了进去。
“蔡路养,一个穷酸腐儒,居然也敢妄谈刀兵,枉他自诩饱读诗书,难道他不明白‘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么?”
在兵锋抵达南康前,针对可能出现的战局,陈霸先曾带着麾下诸将在地上推演过。
当时除了陈霸先,所有人都认为蔡路养会带兵坚守南野城,因为这里是始兴军北上的必经之路,且城池坚固,粮草、军备充足,是最佳的阻击场地。
可唯有陈霸先觉得,慈不掌兵,蔡路养一副文人心肠太过于柔软,他肯定会舍不得南野百姓遭受围城之困,大概率的会集合主力前进到大庾岭,扎营阻敌。
而事实也正如陈霸先预料的那样,侯安都率先锋军刚进入南康郡境,便得到斥候传来消息说蔡路养已经率军在大庾岭扎下营盘。
至此,对于陈霸先这位主公,骄狂桀骜的侯安都越发敬佩了。
峡谷中,两侧岩壁怪石狰狞嶙峋,偶尔飞鸟掠动,声音哀戚,虽然气氛莫名的有些紧张,但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一刻钟后,紧咬着前方王粲等人的队尾,侯安都和前部百余骑兵已然出了谷口。
“哈哈,果然一切都和预料的一模一样,大营被围,南康军主力动弹不得,王粲这支孤军走投无路,便只能狼狈逃回南野。”
“南野城囤积着敌军的粮秣军械,如果我等借着溃退的败兵一鼓作气打下这辎重之地,那主公便可兵不血刃逼向围困在大营的南康军主力,一战而定。”
三千对三千,又是挟得胜之势,在侯安都看来胜算至少也有六成,眼中闪动着对胜利的渴望,侯安都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诸君但请效死命,随我夺下南野城!”
“我等愿为将军马首是瞻!”
嘹亮的声音刺破天幕,充斥着沸腾的血液,侯安都顾不得检视全军是否都出了峡谷,高举着青龙刀冲着马肚子狠狠踢了一脚,似旋风般咬着王粲等人紧追了上去。
而此时的峡谷中,因为地势崎岖陡峭,始兴军骑兵只能两骑并肩而行,速度缓慢,跟着侯安都走出峡谷的也就五百余人,剩下的还在摩肩接踵的往出挤。
更有甚者,担心战马跌倒损伤,干脆下马步行了。
也就在侯安都等人策马扬鞭远去时,原本静寂的峡谷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疾厉的破空声,随着响箭贯穿云霄,在两侧林木中隐蔽多时的伏兵们骤然现身。
霎时间,数百支羽箭密密麻麻的,对准了塞得像腊肠一样的始兴军众人,面对着冰冷的箭矢,这些骄横的老兵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慌乱的神态。
……
另一边,察觉到随行军士人数的骤然减少,侯安都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在距离南野城还有十五里左右的位置,他勒住战马,回身点验众军,却惊讶的发现,跟上来的竟只有六百四十二人。
都是骑兵,就算受限于峡谷地势,行进缓慢,可却也不至于被落下这么多吧?难道,后军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出,侯安都的目光瞬间便沉了下来。
作为一员悍将,他自然清楚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下意识地他正打算吩咐众军掉头返回接应,就在此时,身旁副将突然举起马鞭,掠过他指向前方。
“将军你看!”
风,拂动起飘舞的战袍,顺着副将手指的方向,侯安都回身看去,只见百步之外,去而复返的南康军已经摆开了阵势。
同样的还是那批军士,同样的还是王粲领兵,只是在他身边,多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迎着日光,少年将军策马近前,一袭墨色披风被鼓动的猎猎作响,其人眸如明炬,飞扬俊逸,一杆长槊横与马鞍上,冲着侯安都笑道:“来人可是侯安都将军?”
瞧着南康诸军对这少年的恭敬态度,侯安都敏锐的察觉到,来人的身份恐怕非比寻常,于是他也前突几步,朝着萧元胤迎了过来。
“正是振远将军陈公麾下先锋大将侯安都,小子,你是何人啊?”
闻言,萧元胤面上笑意更甚了:“小子碌碌无名之辈,比不得侯将军声震遐迩,只是听闻将军率军到此,有意请您往南野城中稍作休息,叙些闲话。”
“美酒佳肴尽已齐备妥当,小子一腔赤诚,还请将军切勿推辞啊。”
语气虽然恭敬,可却充斥着不容抗拒的压迫,瞧着架势可不像是打算投降的,倒更像是威胁,言下之意,我让你来你必须得来,否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而这个认知,着实让侯安都有些恼火。
要知道他戎马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成名悍将倒在他的青龙刀下,就算是陈霸先对他那也得是哄着来,这个小子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小子,你这个态度我可是看不出想喝酒叙话的架势。”
冷哼一声,蚕眉下,侯安都凤眼含威:“我不是汉高祖,用不着你在这项庄舞剑,有话直说,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耍什么弯弯绕。”
“不急,再等等,”
等?等什么?萧元胤悠然自得的神情让侯安都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因为一时轻敌冒进,现在的他六百对三千,敌军兵力五倍于他,如果这时候再出现什么其他变动,那自己和麾下众军恐怕就插翅难逃了。
正思索间,身后又传来了人马嘶鸣的声音,却是南康军将领李峰带着两千兵马从后边包抄过来,协同王粲的三千步骑兵,将侯安都等人结结实实的包了饺子。
看着四周围上来的,刀枪林立的南康军将士们,这下子,侯安都的心可谓是彻底沉到谷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