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破旧的小院,座落于闹市之中。单间的门脸临街,门楼上镶着一个脱漆的“當”字。
街上人来人往,报童来回奔走,捧着烟匣的老人逢人就笑。黄包车夫大声吆喝,邮差按着车铃,叮叮当当。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民国时期。
“吱呀”,木门发出一声怪响,一双锃亮的皮鞋踏出门槛。
很年轻,约摸二十三四,清清秀秀。穿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形高瘦,风度翩翩。
掩上木门,李承朝对面的树荫下的几位车夫招了招手:“洋车!”
“来喽~”
一声吆喝,排在第一的车夫将将起身,又猛然顿住。
双眼瞄了瞄李承身后的破院,脸上浮出几丝畏怯:“客人见谅,车胎坏了!”
坏了吗?看着好好的……
李承也不在意,左右扫视一圈。
六七个车夫,或是惶恐,或是畏惧,缩在车下大气都不敢出。唯有一位:伸着脖子,一脸的好奇。
看了几眼,确定没认错,李承笑笑:“师傅,走不走?”
车夫愣了愣,拉着车子走了过来:“走,客人去哪?”
“先去百宝巷,包天多少钱?”
“我稍贵点,一块大洋!”
“好!”
李承也没还价,踩着踏板坐进座包。
“您坐稳了!”车夫憨厚的笑了笑,抬起车把。不多时,两人一车消失在街口。
小楼对面,一群车夫顿时哗然:那妖楼里,竟走出来了个活物?
老王也是荤素不忌,说拉就拉?
……
“客人从外地来?”
“对,你见过我?”
车夫点点头:“三个月前,我见客人进了那幢楼!其间出来过几次,还见你买过几次书和报……”
李承笑了笑:“你不害怕?”
“我有修为!”车夫挠了挠后脑勺,“知道客人是‘人’!”
怪不得?
李承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已经三个月了?
也怪自己手欠,看到那么大一座墓,那么大一口石棺,竟然只葬着一块木牌,好奇之余就摸了一把。
然后,就到了这里。
像是民国,却不伦不类。末帝退位一百来年了,却还停留在没有电灯、没有电话,没有汽车的年代。
但妖魔肆虐,百鬼横行,邪修遍地,人间就如阴间炼狱,破碎、混乱且无序。
而同样的,上至高官巨贾,下至贩夫走卒皆能修行。灵气千变万化,门道也千奇百怪,文武道释、阴兽五行、符器医堪……不问出身,也不看学问,能修什么道门,全凭个人机缘。
就像眼前这一位。
“师傅贵姓?”
“免贵姓王!”
“王师傅修的是哪个玄门?”
“武!”
“还是正宗?”李承眼睛一亮,“如何入的修行?”
“我也不知……有一日拉着车,突然就有了感应!”
果然,灵气无处不在,且千变万化,全凭个人机缘。
但自己感应了三个多月,怎么连根毛线都没感应到?
转念间,就到了地方,李承让车夫存了车,陪着他逛了起来。
大街宽而长,尽头的地方,一道牌坊拔地而起。上嵌三个鎏金大字:百宝巷。
两边古楼林立,阶下地摊云集。铜锡玉器,陶瓷金石,木刻竹雕,字画古籍,钱币印章……凡市面上能见到的古玩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看他生的亮净,又穿的光鲜,不时就有人招呼。
“老板,过来瞅瞅,你看我这梅瓶,灵性够足吧?明初的官窑……”
“到这到这……老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见多识广,看我这块玉,张天师戴过的……”
“老板,看我这幅画,看这落款:唐寅……”
个顶个的热情,个顶个的殷勤。再看那摊上的东西,李承直摇头。
要么就是仿的,要么就是新的离谱,一水儿,全都是。
一瞬间,他还以为到了潘家园。
李承看的很仔细,时不时的问问价,车夫跟在身侧,神色渐渐古怪。
“客人没修为?”
李承失笑:“你看不出来?”
正因为能看出来,所以才奇怪。
何谓灵气?
和气、乖气也!
经曰: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为修士修行之根本,亦为厄邪之来源:畜之化形为妖,物之生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灵神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物老成精,便为其中之一。而年代越久,东西造的越精致,灵蕴也就越足,用处也就越多。
镇邪、驱鬼、延年、益寿……灵蕴要是够足,还能当增长修为的灵药吃。年代要是够久,成精也不是不可能。因此,才有了这专营古物灵器的灵宝城。
但有一点:并非所有的古物都有灵蕴,价钱也天差地别。而没有修为,如何知道哪个是灵器,哪个又是普通的物件?
“客人有感应灵蕴的法器?”
李承看了看缠在手腕上的木牌:这玩意把他带回来之后,就再没有过动静,肯定不能算法器。
更别说感应灵蕴了。
他摇摇头:“当然没有!”
车夫欲言又止:没有你还敢问价?
有座金山都不够赔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饿死?
随身的东西已经当了好几样,再要不搞点钱,就得卖身了。
李承笑了笑,看起了东西。说好的包天,车夫也只能跟着他。
差不多走了五六个摊,李承停了下来,盯着摊上的一把刀。
刀形略弯,骨质的刀柄,软皮刀鞘。又以银丝累嵌,点缀着藤蔓类的花纹。
左右各镶两颗红玛瑙,一看就是西域传来的物件。
瞅了几眼,正准备问问,摊贩捞过来一个小板凳:“客人坐下看,尽管上手!”
李承点点头,就势一坐,拿起了那把弯刀。
入手很沉,纹饰精美,骨柄油亮。拔开刀鞘,寒气逼人。
他瞅了瞅,往前一递:“王师傅,你帮我感应一下,这把刀有无灵蕴!”
车夫都呆住了。
合着你雇我来,是为了干这个?
愣了好一阵,他才摇摇头:“倒是有一丝武道灵蕴,但很是微弱。至于其它的有没有,我感应不到!”
“客人好眼力!”摊贩顿时一个大拇指,“这把刀是昆仑山王母观的镇寺之宝,镇魔除妖,僻邪驱鬼,无往而不利,称得上顶尖的道修法器。但这位师傅是武修,所以才感应不到……也不贵,两千大洋!”
李承吸了口凉气。
两千大洋是什么概念?
一块大洋能买三百多斤米,七十多斤猪肉,折合成人民币,至少也是一千。
两千就是两百万。
东西倒是真的,但抛开灵蕴,一百大洋顶到天。
李承似笑非笑:“王师傅,王母观在哪?”
你听他胡吹?
他看我是武修,你又没修为,肯定会往其它道门上拐……
车夫叹口气,摇了摇头。
那还看什么?
李承放下了刀。
两人起身,走了几步,车夫压低声音:“客人,那摊贩虽然信口开河,但有一句没说错:我虽有修为,但也就能感应到些微弱的武道气机。您如果指望我,今天肯定得赔点儿。”
“意思就是,你感应不到武道之外的灵蕴?”
“当然,所谓隔行如隔山,何况隔着门道?除非修到相当高的境界……所以,您最好还是去店里,至少明码标价,真东西也多一点。
不知道了吧,我身上就剩两块大洋,连你车费都不够付,哪里敢进店?
包括这些摊上的物件,但凡是真的,九成九李承都买不起。
但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墓也下过不少,万一碰到点别人漏了眼的好东西呢?
李承笑笑:“谢谢王师傅!”
交浅不宜言深,车夫点到为止,两人继续往前逛。
又看了几件,差不多逛了半条街,李承猝然顿住,双眼微眯。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