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坐在树下,一手拿着书,一手托着纸,逐字逐行的对比。
但然并卵,他昨晚摘抄的那些精要早已似是而非。
再深读另一本《阴阳炁》,除了前面两页,剩下的全是狗屁不通。李承好歹也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每个字分开他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竟然没一句能看懂?
就好像有人把书拆散,只留下了前两页,又不知从哪撕来了几张印的乱七八糟的纸,重新装订了一本。
但再看纸和字体,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包括那本《归元》,依旧是罗纹竹纸,依旧是吴江白丝,依旧是内府黑体。
甚至是印鉴上的朱砂,字迹上的油墨,笔画粗细、深淡间距,都没有改变一丝。但书里的内容早已似是而非。
所以,要不是《纯气炁》原本带着的那丝阳气和武道气机,李承还真有可能被蒙混过去。
谁干的?
铜镜、木楼、槐树、古井?
更或是这本《归元》?
再想想昨天,这东西收息敛气,怂的一批的鬼样子,李承怀疑,凭它自己应该不敢干。所以十有八九,应该是那四位中的哪一位,更或是一起。
而这只是其次,关键是书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正气,以及通篇所表达的意思:
气始而生化,和、乖、阴、阳、精。五气化生有万,万须得一,乃遂生成……天不深正其元,则不能成其化,五者同日并见,相须成体,乃天人之大本,修士之所系。
故元为万道之本,布散于外为气,化形万千。修者吐纳天地,行五气于经隧,常营无已,化精于中为元,终而复始,经久不息。
然生受之天,禀气于元,故人与生一,出于物化……生之则五气聚,亡之则五气散,重归于天地。
什么意思?
元气化五,为和气、乖气、阴气、阳气、精气,而后化为千万,才有天下千奇百怪的玄门和形形色色的修士。
所以,这玩意从一本养生功法,变成了修行功法?
关键还在于这一句:天不深正其元,则不能成其化,五者同日并见,相须成体,乃天人之大本,修士之所系。
意思就是:不论修那一门,也不论何为主何为辅,必须五气同修。而且必须以“正气”正其余四气,并时刻达到特定的平衡,才能“化精于中为元”。
反之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成邪变祟的下场。
问题是,不论是车夫、道士,甚至是何五障,从未说过什么五气同修:只说乖气多变,莫测无常,修士需常省己身,正本清源,才能避免坠入旁门邪道。
而书中又说,凡修士,须和、乖、阴、阳、精五气同修,那就说明天地间定然有和气,也就是正气。但他入门至今,从未在天地间感知到过任何的正气。也从未在其余修士身上感知到过与正气相契合的气机。
哪个是对的?
李承一时不好下定论,但有点怀疑:有没有可能,不管是道士车夫还是何五障,甚至是这天下修士至今都还懵懵懂懂,只知自己修的是乖气。虽不知什么五气同修,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修行过来的?
自己之所以感应不到,要么是修为太低,要么是功法不对?
李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从这楼里随便拎出来一位,车夫和道士都得跪,就是何五障也得正儿八经的做个揖,道声谢。如果再论修行的年岁,至少是何五障的几倍十几倍。
修行了这么多年,至少经验要丰富些……
都到这会了,怎么也要练一练,既然是给自己的,想必应该也有吐纳行气的法门。
转念间,李承往后翻了两页,果不其然。
而后,他又愣住。
连着十几张全是画本,每张上都有十多幅,一个小人或站或坐,或躺或倚,或睁眼或闭目,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问题是,小人的那张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仿佛拓上去的。
李承愈发确定,这本功法就是专为他量身定做的。
再仔细看,每个小人旁边都有注释,虽寥寥几句,却极为详尽,通俗易懂。
盯着前几幅看了几遍,确定理解的大差不差,李承放下书,走出树荫,摆出了一个架式。
心中观想着书中的图案,口中念念有词:“负阴抱阴,揽日招月……”
仿佛受到了感召,他将将站定,话音还未落地,杂杂密密的精元就围绕过来。像是无形的雾气,拢成一团,将李承包了起来。
“洞微”之间,李承的感知又有了不同:他感觉,这些气机好似是活的,有意识一般?
有的玄妙,飘忽不定,捉摸不透。有的寒冷,却古朴厚重,沉稳如山。
有的炽热,如流金砾石,赫赫炎炎,有的凝炼,如白水鉴心,纤尘不染。
但无一例外,都极为灵动,无质无形:忽而浓、忽而淡,忽而亮,忽而暗,瞬息万变,莫测多端。转眼前,气机才只是四五道,一眨眼,便化为千千万。
再静心感应,李承突然感知到了几丝熟悉的气机。
清静、自然,且有一丝莫测的气息……这应该就是老道所谓的道家灵蕴。
强劲中透着刚强,却又不失柔和……这应该是车夫所说的武道真元。
沧桑、厚重、玄妙、神秘……这是古物骨董独有的气机,按鉴术修士的说法:巧夺天工,又厚葬于地,承阴阳之气,载天地烙印……
但这几道气机无一例外:变化无常,莫测多端,属乖气无异。
再沉心感知,李承冷不丁的一个机灵:一丝气机,阴寒而暴戾,且透着无尽的愤怨和憎恨,与上次古井涌出的死气一般无二。
不用想,这就是阴气。
还有一缕,如千锤百炼,凝炼至极,又如冰壶秋水,纯净清澈。稍有些凉意,但又有一丝荒古和生机。
妖元,也就是书中所谓的“精气”!
还有一缕,纯和、阳刚、炙热、光明,与楼中的铜镜、那本没改之前的纯阳炁,以及昨日见到的《归元》所透出的气机如出一辄,正是阳气无疑。
继续感应,呲啦一下,一道电光亮起,李承打了个哆嗦。
见鬼了,天地间的气机中,竟然还有“雷?”
霸道、凛然、刚烈,至坚至刚,百折不回。且带着丝六亲不认,不死不休的气息,与楼里的那柄剑一般无二。
属阳气,但很弱,少到寥寥无几。
哦对……正气呢?
好久,李承于万千道气机中找到了一丝,若有若无、微乎其微,却堂皇正大,煌煌烨烨。
和气,正气!
果然。
天地间并非没有,自己之前之所以感应不到,一是功法不对,二是练的也不对。
当然,确实弱了点。
其它气机或如瀚海、或如汪洋、或如群山,而这一缕,就如大漠中的那一粒沙。
弱归弱,但至少有,所谓滴水成溪,聚沙成塔……
他猛松了一口气,沉心静神,心无旁骛。
随着吐纳,一缕正气被纳入体内,又随气血行遍全身。同时,或明或暗,或冷或热,又有四道气体涌入口鼻。
顿然,五股气机似是拧成了一股绳,体内灵元瞬间壮大。之前如同涓涓细溪,如今却似滔滔大河,波澜壮阔。
一股鼓涨充盈的感觉从经脉中传来,李承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原来,之前并非白绫的气机不够,未能晋升,而是功法不合适?
所以没猜错:不但车夫不懂,包括修为高深到何五障,也是一知半解:不管什么道门,修的是何灵蕴,更不论哪个为主,哪个为辅,必须五气同修,才能日就月将,精进不休。
包括这全天下的修士,依旧懵懵懂懂,甚至于好多,都练错了?
正愕然不已,“嗡”的一下,体内发出一声微鸣,好似冲开了堤坝,五股气机汇成一道洪流,一股脑的流入丹田。
仿佛一瞬,又如好久,直到气平浪息,波澜不惊。
那种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感觉再次传来。感受着丹田中如一弘清水般的灵元,李承怔愣无言。
育元!
这就晋升了?
愣了好一阵,他猛的回过神来,心念微动,丹田内的灵元如臂指合,渤然而发。
再猛的一挥拳,气机扑向数尺外的槐树。顿然,枝条不住震颤,树叶哗哗做响。
李承顺势又是一掌,脚下腾挪不停,忽而前,忽而后,忽而东,忽而西,身形飘乎,灵活异常。
且越打越快,连绵不绝,如雨打芭蕉,与之前空有拳势却无气元相比,顺畅了何止一倍?
一时间,院中啪啪声响个不停,就似点了超长的一串爆竹。
来回两趟,他身形一闪,捞起架上的一根长枪,顺手一刺。
枪尖微微一震,气机透枪而出,还离着数丈,架子上的一根圆桩“嗖”的飞了出去。
又听“轰”的一声,圆桩撞上了墙,碎了好几瓣。
与车夫差的有点远:车夫出枪,圆桩晃都来不及晃,当即就能炸成木渣。
但李承心满意足:车夫几重,他几重?
满打满算,从入门到现在,也就一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