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武

新武纪，2076年，12月初。

华国，江海省，天海市一中。

天气转寒，不知何时已是落了白。

鹅毛大的雪花落在一块电子大屏上，仍旧遮不住上面“距离高考还剩182天”的字样。

电子屏正对着一座三层高的银色大楼，这是武道生的教学楼。

武道3班位于二楼的中间位置，有着整层楼最大的教室。

这里场地极为开阔，不仅可以轻松容纳八九十名学生，还在教室正后方搭建了一个擂台，就连本应该排列的课桌也被替换成一个个特制的木桩。

显然，修炼才是这些学生们的日常基调。

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同学们大都很放松，互相聊着趣事，说到高潮部分还会引得那一片人侧耳。

可当不小心看到窗外那块写着倒计时的电子大屏时，他们又会敛起笑容。

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一个沉默人影目光没有半点动摇，直视正前方的木桩，收腹吐气，一拳一拳打向木桩。

当拳头打到特制的木桩上时，木桩上的柔性屏就会显示出这一拳的力量。

“352KG”

“349KG”

……

他出拳并不是很迅速，但每一拳打出，都仿佛蕴含着全部精气神，呼吸也随之有规律的变换着，尽可能的配合每一次出拳。

拳与拳连绵不绝，气与气亦可相接，细听之下，这拳与呼吸仿佛海浪一般，重重叠叠，永不间断。

砰！

在打到第三百五十九拳时，他的身体突然不自然停顿了一下，呼吸顿时乱了套，接下来的一拳歪歪扭扭，偏离了目标，反倒将木桩侧面的铭牌打落在地。

手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他捡起铭牌，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露出“秦武”二字，重新将铭牌卡进木桩侧面的卡槽。

“总是打不出最后一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秦武用绷带将手上的伤口缠住，看了眼教室墙上的钟表，铃声适时响起。

一名精瘦的男子走进教室，他跨步如龙行，站立像老松，双目精光内敛，躯体虽瘦但筋肉虬起，一看就是沉浸武道多年的高手。

同学们惊讶地看着他，有人问道：“岳老师，这节不是文化课么？”

“你们刘老师生病了，前半节换我来讲试卷，后半节自习练武。”

岳老师扬了扬手中的试卷，说道。

同学们撇撇嘴。

“让你们练个武磨磨唧唧，现在连文化考试也考成这样，你们以为在给谁学，是给你们自己学的，别等到出了社会，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岳老师说罢，掏出试卷大致扫了一眼，又一次摇摇头。

“你们啊，我都不想说，第一道简答题这么简单的题，我一个武道老师都知道的答案，居然还有人答错？”

“秦武，你来回答这道题：简述形成新武纪元最重要的充分条件。”

秦武听闻，略微组织一下语言，回答道：

“旧历2053年，至高天降临，自那以后，各种功法被不断创造出来，人类武道日益发展，为新武纪元的形成起到极为重要的铺垫作用，可以说没有至高天，就没有现在的新武纪元。”

“因此，至高天降临事件是形成新武纪元的充分条件。”

岳老师点点头：“不错，你们都好好听着，这就是标准回答，一字不差。”

“你再来讲一下第二题：衡量一个人武道天赋最重要的标准是什么？”

秦武几乎没有思索，立即答道：

“最重要的标准是天阶，也就是‘至高天之阶’，天阶最高三十三，达到十阶及以上的人被称为‘天眷者’，具备突破人体极限的潜力。值得注意的是，每个人登临的天阶数几乎是不变的，很少出现例外。也就是说，天阶就代表着一个人武道修行的上限。”

“完全正确，不愧是文化能拿到优秀的学生，练武还这么刻苦。你们都好好学学人家。”

岳老师看着其他学生，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同学们对此却没什么意见，同窗这么久，不论是刻苦程度，还是人品、文化成绩等方面，秦武都令他们折服。

秦武在班里的外号是“秦卷卷”。

“好了，文化试卷等一会发了你们下去自己查漏补缺，现在开始练拳。”

岳正老师话毕，所有同学都一脸崩溃，小声嘀咕着“不是说好讲半节课么”“看吧，我就知道”“果然生病什么的都是借口”之类的话。

虽然嘴上抱怨，但是对待武道修炼，同学们还是十分认真的，短短一会，空阔的教室里就充斥着砰砰砰的声音。

秦武也不例外，他紧了紧手上的绷带，伤口虽痛，可他早已习惯。

他开始继续练拳，打的正是刚刚所练习的“百浪拳”，此拳法连绵悠长，不争一拳之强硬，而续百拳之不绝，练至圆满，最多可以打出足足720拳。

至于难度方面，180拳为小成，360拳大成，720拳圆满。

砰！

又一次地。

秦武在打出第360拳时，身体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没能连贯的打出最后一拳。

他长呼一口气，心中难免有些气馁，于是抬头看向窗外的电子屏，那里显示着高考倒计时。

182天。

秦武的眼神又变得坚毅起来。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这是武道至强者‘无极’都信奉的至理名言，我辈当以此自勉，脚踏实地，持之以恒才能有所收获。”

“还有半年时间，我考上重点武道高校的唯一希望，就在技艺分上。”

自至高天降临以来，修行盛世开启，人类不断突破人体桎梏，探寻个人武力的边界。

武考，自然而然成为每一个有志青年心目中的“龙门”。

成龙成蛇，凭此一跃。

然而武考并不简单，总共分四项考核，分别是天阶，气血，技艺以及文化。

其中，文化是次要考核，只看及格与否，即使考到满分也不会额外加分。

其他的三项考核则各占100分，总计三百分。

天阶在10阶以下的，每一阶得6分，秦武只有5阶，所以得30分。

气血会随着修炼不断成长，目前秦武49分。

技艺，则是考核武考生最拿手的功法，届时会由多位考官综合评判，小成可以拿30+，大成可以拿60+，圆满则是在80+。

最近一次评测，秦武技巧分是58分。

三项考核加在一起，总共137分。

一般来说，150分基本可以稳进普通武道高校，180分以上可以冲刺重点武道高校，更往上的顶尖武道高校乃至于TOP2，其要求则更严苛，远远不是一般人能够考虑的。

“天阶这种东西由天注定，没法改变。气血的话，半年时间我应该可以达到60，但再往上冲，就需要更贵的气血药剂，以我的条件根本无法负担……”

“因此，我的机会在于技艺分，只有拿到90+的技艺分，才有可能进入重点武道高校！”

“不仅如此，如果把拳法练好了，还可以参加不久之后的黑铁级职业武道联赛，那样就可以申请提前批，比别人多一点机会……”

秦武略微憧憬，但又很快清醒过来，他现在连大成都没有达到，又怎么敢畅想未来。

“如果考不上重点武道高校的话……”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沉重。

恍惚之间，面前似乎浮现出一行文字，可再一眨眼，那些文字又消失不见。

他摇摇头，只当自己压力太大，胡思乱想。

“再来！”

砰！

砰！

……

砰！

打完第359拳时，秦武提早做好准备，忍着身体的抗议，强行打出了第三百六十拳。

“嘶——呼！”

他捂着腹部长出一口气，以此缓解强行打出最后一拳的不适感，可那种绞痛迟迟没有退去。

一根手指突然点在他背部第五节胸椎右侧，紧接着化指为掌轻拍在侧腹，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将秦武拍的一个岔气。

“咳，咳咳！”

秦武咳嗽了几声，发现腹部绞痛感竟然神奇的消失了。

“谢谢岳老师！”

他扭头看向自己侧后方，岳正已经站在那里许久。

“武之一道，切记不可硬修蛮练。”

“这世上功法是固定的，但每个人的身体却不尽相同，同样的功法，有些人修炼起来就是更合适，而有些人怎么练也无法练成。”

岳正来到木桩前，指着木桩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说道：

“就像木桩，看似都是一个形状，可实际上在使用中总会形成这样那样的磕碰，人体也是这个道理，表面差不多都一个样，可细微之处，却是天差地别。”

“想要找到契合自己的功法，必然要付出大量的探索，甚至有人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再也无法修炼。”

秦武疑问：“难道就不能自己开创功法吗？”

岳正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想了想，最终说道：“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以你的情况，我建议尽快改修功法，如果顺利找到合适功法的话，应该可以赶在高考前进入大成。”

“改修功法么……”

秦武皱眉。

“高一高二不教功法只学基础，等到了高三又匆匆忙忙让你们选择功法，现在的政策真的是……”

“要是我早一点带你们就好了，不过以你的情况，考一个普通武道高校还是绰绰有余的，别太担心，班上多数同学可比你差远了。”

岳正拍了拍秦武的肩膀，安慰道。

秦武低头不语，他有必须进入重点武道高校的理由。

放学后，秦武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秦卷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急着回家，以前你不是经常练到半夜才走吗？”

三五同学聚过来，看到秦武这么早收拾东西，都很惊奇。

“对啊老秦，你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咋的，急着回家释放？”

其中一个将头发染烫成红色卷毛的男生搂着秦武的肩膀，揶揄道。

其他同学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发出嘿嘿的笑声，大小伙子谁还没点手艺。

“屁，家里有事，先走了。”

秦武苦笑着打了个招呼，离开教室。

现在才刚刚放学，教学楼里出奇的没有太多同学，路过每个班级时，都能发现很多还在练拳的人。

年轻人就是这么不讲武德，嘴上说着摆烂，但暗地里都在相互比拼较量。

准备下楼时，秦武抬头望了望通向三楼的楼梯。

三楼，是尖子班所在的楼层。

整个学校近五百名武道生，有起码四百五十人都在一楼和二楼，只有为数不多的天才武道生能在三楼上课。

这些人也是整个市一中冲刺重点和顶尖高校的主力所在，往年甚至有尖子班的考进TOP2，足可见这群人的天资。

秦武上次考试去过一回三楼，对那里唯一的印象就是豪华和宽敞。

不过他也没指望自己能进入尖子班，尖子班选拔的标准第一条，天阶要在10阶及以上。

光这一条，已经刷掉了普通班几乎所有人。

秦武区区5阶，压根和尖子班绝缘，要不是远比常人努力，进入3班都很困难。

二楼到三楼的台阶看似不高，却不是谁都可以跨越的。

他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恰此时，三楼楼梯拐角出现几个女生，她们有说有笑的走下楼梯，悦耳笑声伴随着放学时快活的气息，让沉闷一扫而空。

最中间的一位女生面容清美，披肩青丝如瀑布悬垂，整个人在逆光中显出微微轮廓，如同画中走来。

唯一可惜的就是她的眸中带着近乎淡漠的色调，似乎与任何人都有着疏离。

秦武和她的目光对上，两人都是微怔，互相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旋即，秦武不做停留，向楼下走去。

“哇噻，这帅哥是谁？”

“安然，他刚刚在看你耶，还朝你点头，哦……我懂了！”

“咱们的天才校花要谈恋爱咯。”

女生们嬉笑着看向中间的女生，眼神里全是八卦，可换来的只是安然淡定的回应。

“你们误会了，长辈认识而已。”

……

夕阳下，城市霓虹渐亮。

秦武来到轨道站，没多久，一列磁悬浮轻轨缓缓停下。

他跟随其他乘客一起上车，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好不容易才挤到一个位置。

一抬头，是一块播报屏。

“新武纪元，星舞歌姬！重磅消息，星舞歌姬要来天海开个人演唱会啦，舞动星空之旋律，歌唱梦幻之华章，千万不要错过……”

“近日，特大台风‘苏珊’即将登陆上岸，主要影响江海省等沿岸地区，请广大市民朋友做好防护，据有关专家研究，‘苏珊’的形成，很有可能是远海地区一只巨型鸟类妖兽造成的……”

“喜报！在本届钛金足球杯中，由于对手服用了超规格的气血药剂，在比赛中不慎将钛金球踢爆，犯下严重违规，我方主力队成功晋级，这是多年来我国首次入围钛金杯，让我们共同庆贺这一时刻！”

“我市关于武道考生待遇调整的讨论会即将结束，知情人士爆料，相关规定或将明年实行。”

秦武眼睛停留在最后一个新闻上面。

“下一站，人民医院站到了，请不要拥挤，先下后上……”

播报声打断思考，他不得不逆着人流，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站台。

秦武十分熟悉人民医院，很快来到一间病房。

“梅姨，我放学了。”

秦武对躺在病床上的妇人打了声招呼，然后给床头的水杯倒满温水，递了过去。

妇人是秦武的姨妈，姓梅，秦武一直喊她梅姨。

梅姨身患怪病，多年未愈，皮肤显得苍白，皱纹也爬上眼角，不过还是隐约看得出年轻时的秀丽容貌。

“小武来了，今天怎么放的这么早，是学校有什么事吗？”

梅姨坐起身子接过水杯，问道。

“学校没啥事，我最近挺好的，给你看这个。”

秦武抬起腕表，这是这个时代的智能终端，几乎人手一个，具备十分丰富的功能。

腕表顶端射出的光线笼合，一张图片被投影出来——

“三好学生奖”。

梅姨看到之后，有些欣慰。

她拉过秦武的手，看到绷带也遮不住的道道伤痕，有些心疼：“小武，你的努力姨妈看在眼里，我的病……你不要太有压力，大夫都说了可以治好。安心准备武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武点头，又陪她聊了会天，说了一些学校里的趣闻，便离开病房。

医生办公室内。

“你姨妈的病，确实很少见，目前来说还是要进行保守治疗，这一点我已经和她说过了，你不用专门跑一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修炼，争取考个好成绩，到时候姨妈心情好了，也有助于后续的治疗。”

医生看着较真的秦武，有些无奈，当然，他也知道对方是关心则乱，不可能听进他的劝告。

秦武眸中带着认真，不甘心地问道：“如果想根治的话……”

“很难，除非像我之前说的，使用高级活性药剂，毕竟不论病因是什么，总归是气血衰败这一大类，那么高级活性药剂就一定有用。”

“高级活性药剂……”

“小伙子，这东西很贵，而且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

……

寒风呼啸中，秦武默默离开医院，面色染上阴郁。

秦武很小的时候，他父母便撒手而去，是梅姨含辛茹苦将他抚养带大。

加上梅姨无儿无女，秦武一直将她当成母亲看待，如今梅姨重病，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可一想到高级活性药剂高昂的费用，他又微微失神。

高级活性药剂，就连寻常武者也消费不起，动辄上千万的价格，将所有平民拒之门外。

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武道考生。

学校无数日夜刻苦的修炼，凭借出色表现获得的奖状，同学老师们的夸赞，此时都变的黯然失色。

还没有跨入社会，秦武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行，必须振作起来，我还有机会，只要能考上重点武道高校，市里就会发放巨额奖金，再加上高校发放的修炼资源，未必不能凑出高级活性药剂！”

“实在不行……”

他又想到了什么，不过很快便摇摇头，狠狠搓了搓脸，试图驱散寒气和杂乱的思绪。

可是随着眼睛张开，却是一行文字映入眼帘。

秦武一愣，这些文字他白天似乎见到过，当时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仔细看向这些文字。

【大数据显示，在修炼“百浪拳”前，先练习“三才式”，突破大成的几率最多可以提高65%，过半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