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山岗那轮血月忽高忽低,忽高忽低,忽……
嗯?
“你怎么不说话?”
由于一直在思考问题,陈浊全然没留意到已是在林间跃进许久,可身下女鬼却始终一言未发。
这显然不太对劲,这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设。
或许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陈浊忙开口询问。
他是这么以为的,可没料想花泠柔在下一秒高高跃起之际,也只满怀幽怨地回头望了自己一眼,随后仍旧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陈浊更感莫名其妙。
不是,从刚才开始这家伙就一直挺莫名其妙的,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做了鬼也逃不掉生理期的诅咒。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还是他娘的少说两句为好。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不过好在这一情况并没持续太久,半晌过后,还是花泠柔先开了口。
“你不怕吗?”
“嗯?”
陈浊以为她指的是李岚清那少年道士,诚然,对方实力可谓神鬼莫测,其余不说,光是方才那一手御剑飞行就非常了不得——
要知道在陈浊的印象里,想要做到如此潇洒写意,即便是放在那些什么影视电影小说里,那也得修炼得老鼻子久了;
而反观李岚清,你真就很难想象得到,他是天赋异禀到了何种逆天的程度。
要知道这家伙顶多……刚满十八岁啊。
但是。
陈浊不怕。
这还真不是陈浊这死鬼普且信,他当然知道孤魂野鬼撞见道士意味着什么。
之所以敢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李岚清这家伙道心不稳,从而迟迟没下手干他该干的事。
当然这是比较好的推测,至于不好的……
陈浊知道有些捕猎者会观察甚至是玩弄自己的猎物,虽不太想承认,但感觉李岚清这家伙似乎也挺变态的,他走的该不会也是这套路吧?
不过虽然挺变态,但只要还存在这种可能性,那自己在对方尽兴之前应该还不至于会被直接超度。
这限度就目前来看,至少,也是将刘家大宅的诅咒祓除之后的事了。
而如果这番推测是对的,那与自己为伍的花泠柔理论上……应该也是安全的。
起码暂时应该是这样。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谈及李岚清,花泠柔却是一副认命的神情,仿佛道士这类物种对她而言根本就是既定的宿命,完全没讨论更别说担心的必要。
这种心态就很怪。
不过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和女生交流你真的没办法,你真的很多时候就只能靠猜。
看对方直接跳过了李岚清,想了想,陈浊又以为,她说的是当下自己骑着她赶往古刹这件事。
呃,这倒确实……是有点冒昧了。
这事儿其实当时陈浊就有考虑过,在看到风物志上那座古刹的大致方位那会儿,他就意识到众人今晚恐怕得赶夜路。
玩家们有车当然没问题,但由于两波人之间似乎存在什么芥蒂,这样一来他也不可能带着花泠柔钻进人家车里去。
至于李岚清那道士……
这么说吧,这家伙自打进了刘家大宅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陈浊甚至连他会不会去古刹都不确定,而且就算去,以自己和花泠柔的身份,想来大概率也指望不上。
至此,赶夜路这事儿估计还是得靠自己解决。
看起来是挺棘手,但好在陈浊脑子转得也挺快。
既然法力无边和交通工具都能完美解决问题,那就自己当下这处境而言,显然寻找合适的交通工具更为实际。
那身旁的花泠柔……不就是现成的么?
这家伙跟个窜天猴似的一跃至少都能窜个八九米,这可就太舒服了,自己干脆就骑着她一路腾云驾雾得了,这月黑风高又是荒郊野岭的也不怕被人撞见。
加之反正已经见识过李岚清的雷霆手段,到时候那群玩家要是问起这个,就说是道家神通就完事了。
这事儿陈浊当时真就没想太多,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
……是了,那时候只考虑到要怎么赶夜路才最便捷,完全忘了考虑花泠柔的心情。
意识到这一点陈浊刚想道个歉,不料花泠柔还是摇摇头,她表示自己担心的,是那个禁间。
“禁间?”
微微一愣陈浊想起来了。
禁间,正是方才刘诚口中所说的、那只传闻盘踞于古刹内的鬼的名字。
“它怎么了吗?”
其实对于这家伙陈浊也有一番自己的推断,在他看来,当下自己所处境地首要威胁还是李岚清,其次是那群玩家,确切一点应该是那名见鬼评级达到A++的白发少年。
而至于这名为禁间的鬼东西非要说起来……顶多排到第三吧。
毕竟人怕鬼很正常,鬼还怕鬼……就大可不必了吧?
另外在陈浊看来,既然是副本,那无论如何最后都是会通关的,这是天道,更别说这一波各方参与人员整体素质都高得离谱。
别看对方之前的杀人手法很是诡异,但陈浊相信,所有轻敌的情绪与最终爆发的决心,都在漫天血雾那一刻酝酿成型了。
复仇的种子已然破土,所以不论对方的手段是什么,这名为禁间的家伙,今晚必然已是在劫难逃。
另外就算退一万步讲,哪怕到时候玩家真翻了车……那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禁间是鬼,他们也是鬼啊,他强任他强呗,反正引路牒上也没强制要求必须要将对方挫骨扬灰,既然如此,那弹性下本,快乐鬼生就完了。
“对了,我看刚才那些人都非常在意名字这个东西……是有什么说法吗?”
见花泠柔再度陷入沉默,陈浊便岔开话题说起了这个。
“……你不知道吗?”陈浊这问题让花泠柔稍稍有些吃惊。
我哪知道啊,我刚死啊。
见陈浊似乎是真不知道,花泠柔想了想,表示名字的确非常重要,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鬼物而言。
相传在天地鸿蒙之初,一切无始无名也没有意义,而自从人们将万事万物命名开始,如树如草,如眼前山川天边云霞,如我是我,你是你,一切才有了意义。
“就好比自我介绍一般都是以‘我叫什么’开始,只有等你提及我的名字,我的相关信息才会再次浮现在你的脑海里。”
花泠柔说到这儿忍不住回头看了陈浊一眼,“也就是说,从我叫什么名字开始,这世界才存在才有了意义,随之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这些东西陈浊当然知道,但花泠柔显然并没说到重点,毕竟当时他看赵子寻的反应极为强烈——
另外从刘诚不惜顶着有可能再度被严刑逼供的风险,也要将这一信息告知众人来看,鬼的名字似乎还有更加非凡的意义。
“因为想要勘破展开咒域这些鬼物的杀人机制,其中一半的关键正是隐藏在对方的名字里。”
这一次花泠柔倒很是开窍,解释得非常到位,不过这话却让陈浊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突然联想到一些事情,而这个设定的出现,恰好让之前某些混乱的线索终于连贯起来。
本以为花泠柔会接着分析禁间这鬼物的名字有何玄机,不想她却是突然话锋一转。
“人们都说人会死两次,一次是像我们这样,身死道消;还有一次就是被所有人遗忘,如果是后者,那纵使你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同样逃不出这一定律。”
“……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混得比李岚清那道士还厉害,只要这世上再没一个人知道自己生前的名字,那作为鬼……就会直接消失?字面意义上的彻底消失?”
“是的。”
花泠柔点点头,目光中似有点点光影折现,再回头时,她已是流着清泪满脸笑意。
“我在这片旷野上独自徘徊了两百余年,没想到……时至今日,依旧还有人记得我。”
气氛陡然间变得温情起来,这让陈浊多少有些不适应,但他确实也没料到,花泠柔这疯婆还能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夜风拂过脸颊,不知怎的,陈浊突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
世人都说鬼可怕,可每一个你害怕的鬼,又何尝不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呢?
想想也是,若不是还有这样一层羁绊,她肯定也熬不过这九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吧。
一念及此,陈浊也莫名变得温柔起来。
“没关系,现在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我肯定不会忘记你,你别胡思乱想,你——诶?诶!小心!前面有条深沟!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