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尸匠”面色温和，看到一身石甲的方羽先是一愣，但很快就稳住了表情，薄唇翕动，关切问道：

“陛下，您还好吗？先前那道人影怎么样了？”

虽然他极力掩饰，可眼神中却还是出现了，原主所不该有的贪婪。

{和他说，我消耗过度，陷入了极深的沉睡，十年内都醒不来。}

（识海交流后续用{}表示。）

方羽原本指望着老前辈出手诛之，猛不急听了这话，心中难免慌乱：{为什么，老前辈您直接干死它不就好了？}

{毕竟它跟了我这么多年呵，到底还是有些感情。不妨借着这次看看它真正的心思，若是真心，有个炼虚蛟龙助力，【青龙】也能轻松些。若是假意，到时再杀也不迟。}

虽然说得过去，但方羽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他被朕暂时压制住了，不过，只要朕愿意，随时可以把它放出来，怎么，你是想要见见吗？”

“尸匠”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他赶忙拱手道：“臣不敢。”

“退下罢。”

“尸匠”俯着脑袋，听了这话猛地一震，他拿不准眼前这个少年有多少手段，但巨大的诱惑又令他心甘情愿地冒险：

“陛下，臣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这便是花工借您之力培育的手段。”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朵【青花】，恭敬地双手递给方羽：

“只要将花打入这株‘庇辰树’中，潼关的【国运】通路便会被切断，到那时，慕容大人就方便出手了。”

方羽冷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男子：“怎么，你是在命令朕吗？”

“尸匠”的头压得更低了，语气谄媚而强硬：

“臣不敢，这等殊荣岂是臣配得上完成的，能追随在陛下身后，一睹这覆梁奇功，便算是完了臣的夙愿了。”

{小子，就照它说的做，反正鸡符咒也要给你，这株庇辰树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毕竟生前是半步大乘的修行者，人影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便断定，这朵青色的离娘花的确能够毁掉庇辰树：

{这混账果真还是藏着歹念！且让我准备一下国运，这头孽障，当初就不该留它！}

虽然心中有着许多疑惑，但这种情况下方羽也不好再拉扯。

于是方羽便动身向前，一袭青衫如风摆动，无助，惶恐，迟疑，但从未停止曳动。

一如他手中的那朵【青花】一般。

{我要开始动手了！}

方羽咬着牙，尽力维持着身段，缓缓抬手，平举【青花】齐目。

庇辰树开始颤动，无数的白色光晕溢出，逐渐交织，融汇，最终便化成了老者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

“尸匠”察觉到国运的逐渐粘稠，即便再迟钝，他也意识到了不对“混账！他根本就没有陷入沉眠！”

伴随着一声怒吼，“尸匠”胸口处的微小伤口，散发出强烈的青黑光芒，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肌肉变得雄壮，指甲变得尖锐，额头生出双角，满面凶戾龙相。

他咆哮着向方羽冲来，遍身气血运转到了极致，只是抬手一挥，便将青藤将卒给劈为了无数碎块。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就在“尸匠”跨入了某个界限时，他的周身忽地燃起熊熊大火。

“开什么玩笑......”

“尸匠”满眼的不甘，他想要继续前进，可烈火的焚烧让他连站立都无法维持，最终，化为一具焦尸倒在花工身上。

“笨李子，是你吗？”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方羽的背后响起，转眼望去，对方是一个手托蜡烛的老妪。

这蜡烛由一种奇异的透明物质构成，仿佛是凝固的岩浆，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火焰呈现出深邃的蓝色，中心则是一点炽热的白光，就像是神话生物的眼瞳一般。

{师妹......}

人影落寞而哀伤：{你竟然化为【执念尸】了么？}

老妪蹒跚而前，虽然苍老，但依稀可以窥见她当年的盛世美颜：

“你的容貌变了，但我知道是你。”

老妪的声音颤颤巍巍，两行清泪缓缓留下，仿佛簪子一般扎着人影的心。

“笨李子，你终于愿意娶我了么？”

方羽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悔意。

{孩子，你的肉身，可以让我掌控片刻吗？}

方羽无言，只是闭上了眼。

随着他眼睛的再次睁开，整件墓室内的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刹，庇辰树微微摆动，开出了无数洁白如雪的李花。

花朵纷纷坠落，仿佛那年雪夜。

高堂停红烛，空殿佳人哭。

“方羽”伸出手，一朵洁白的小花缓缓摇落，停在手掌上，心头猛地一颤。

难怪她这么喜欢李花......

“方羽”将手一握，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随着他心念一动，国运开始凝聚、构建，最终化为了一柄雕花白簪。

“方羽”微笑着替老妪挽起青丝，随后为她戴上了这枝李花簪。

“抱歉，死后才想明白。”

“方羽”清亮的眸子里满是遗憾与哀伤，但，他的语气中却有一份放下一切的洒脱：

“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了，【梁】我已经托付给了这个孩子，我不再是【青龙】，我只是李陌俦。”

“我爱平儿，也爱你，是我混账，我明明已是渡劫之境，为何反被世俗绊住了脚跟呢？”

“我知道有些太晚了，但我还是要说。我知道平儿也会同意的，我们一起冒险，一起修行，一起打闹，她怎会不同意呢？”

“我不是【青龙】了，我是李陌俦！”

说着，“方羽”左手指天：

“今天，我李陌俦便娶华灵为平妻，以符咒为誓，以潼关为誓，哪怕万世诟骂，纵使不得轮回，管他地裂天崩、王朝兴衰...”

“你、我、她，也便一起罢...”

没有盖头，没有对拜，在这寂寞的舞阳湖底，只有摇曳的庇辰树，以及那如雪般飘落的李花，见证着遗憾的了却。

但，也足够了。

老妪逐渐消散，随后一名曼妙少女的光影腾空而出。

虽然满脸的泪水，但她仍旧笑着吻向“方羽”：

“我愿意。”

龙烛落下，花簪滑落，“方羽”伸手接起。

两行泪痕，无限思量。

忽然想起，那年春夜里她所抄来的小诗：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可惜。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