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讯室的气氛有些诡异。
吉尔曼坐立难安,
如果罗兰像福德那样拿鞭子来硬的,他才不会担心,
就怕这种阴恻恻的人,没法预估。
福德压低声音问罗兰:
“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兰没回答,还是盯着吉尔曼,不急不慢道:“吉尔曼先生,你觉得调查骑士团以熟人作案为侦破方向,有没有问题?”
吉尔曼是聪明人,隐隐能察觉对方这么问只是想降低自己的防备心,
刚才痛快承认诱供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必须要说,这种过山车似的拉扯效果确实显著,
吉尔曼的神经比受刑时紧张了十倍不止。
他低下头,
“我不懂查案,你别问我。”
罗兰说:“不懂?那也没关系。我可以讲一讲那么推理的原因,你看看有没有道理。”
他开始在刑讯室里踱步,
“首先第一点,镜子。死者生前正对镜梳妆。”
“镜子?”
吉尔曼有些想不通。
罗兰解释:“人对着镜子便没有了身后的视野盲区。若是外人谋财害命,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要如何下手?再怎么神经大条的人看到镜中出现陌生人拿着凶器逼近,也会回头呵斥或者大声呼救吧?”
吉尔曼呆了呆,
小小一面镜子竟能推测出这诸多事,出乎意料。
罗兰伸出两根手指,
“第二点,现场过于整洁了。”
“真凶想伪装现场做成入室抢劫杀人,可他没想过,若强盗不熟悉死者的家居布置、金银藏匿,又是如何准确找到那些秘密所在的?”
“试着想象一下,你是那个强盗,你会在搜出金银珠宝后将房间复原吗?”
最后的反问让吉尔曼无言以对,
没想到,自己伪装现场反而是破绽的来源。
罗兰继续:“第三点……”
吉尔曼震惊,
“还有?”
他觉得智商受到了碾压。
罗兰摇摇手指,笑道:“别那么惊讶嘛。其实只要去现场看看,线索自然会出现。推断一起案件是否为熟人作案的方法很多,比如凶手的入室方式、行为模式、凶器来源……”
吉尔曼咽了口唾沫:“咕……”
他赫然发现,综合那么多线索,熟人作案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看向福德,想从福德脸上看出些什么,
没想到福德竟是一副小学生认真听讲的表情,还时不时“嗯嗯”地点头。
罗兰说:“吉尔曼先生,你现在懂了?”
吉尔曼头皮发麻,
“我……好吧,确实是熟人作案。只是你们为什么认定了我?那个女人的情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什么是我?”
再怎么浪的小蜜蜂,也不至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分明是透着嫉妒和愤怒的夸张说辞。
罗兰觉得有些可笑,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证据?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幼稚?”
吉尔曼咬牙,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调查骑士团怕是寻到了蛛丝马迹,只是不能当作铁证,
但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想找人证、物证恐怕都不是难事,时间问题罢了。
吉尔曼说:“不,我讲的是动机!”
罗兰笑了,看向福德。
后者立即配合道:“吉尔曼,你知不知道当犯人大喊自己没有动机的时候,就是他已经无计可施的时候?”
吉尔曼惶恐,不敢吭声。
罗兰沉吟,
“要不,我试着推测一下你的动机?”
说着,他绕过桌子,双臂交叉在胸前,倚住桌子边沿,
如此居高临下,压得吉尔曼有些喘不过气。
罗兰说道:“刚才我就在思考,为什么跟你关系近的其他贵族都不知道你身患隐疾。我想,你刻意隐瞒了吧?”
一提起这事,吉尔曼立即涨红了脸,
他血红着眼睛紧盯着罗兰,目眦欲裂,就像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
罗兰说:“是的,你隐藏得很好,你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风流贵族的人设,也因此,你必须找一个人来配合你。那个人就是死者,对吧?她包容了你的缺点,甚至愿意与你尝试。”
事情讲到这,福德都能猜出后续的发展,咋舌道:“吉尔曼,你被威胁了?”
在他的推测中,死者试图以吉尔曼的秘密进行勒索,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被反杀了。
吉尔曼嘴角勾了勾,
那模样仿佛在说:“看来你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罗兰本就在注意吉尔曼的表情,遂立即道:“考克斯队长,我不那么认为。”
福德诧异,
“啊?”
罗兰问:“死者缺钱吗?”
福德想到外面关着二十几个贵族都是死者的入幕之宾,有些尴尬,
如果经营成那样还缺钱,这交际花不当也罢。
福德继续思考,
“你的意思是,不是仇杀?现在又排除了谋财害命,这……难道是情杀?”
“没错,情杀。”罗兰确认,“因为愤怒、嫉妒引起的激情杀人。”
说着,他转向吉尔曼,
“是这样吗,吉尔曼先生?”
吉尔曼脸色煞白,整个人因为恐惧而颤抖,
在他眼里,罗兰好像无所不知,
自己杀人时的想法;
秘而不宣的不能人道的秘密;
为掩盖犯罪痕迹、故意制造混乱以误导调查方向;
……
林林总总,被罗兰扒得干净。
那感觉,就像自己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毫无还手之力。
罗兰叹气,对福德耳语几句。
福德听了面露难色,
“真要这样?非得说那么肉麻的话?”
罗兰点点头。
“嘶……”
福德倒抽了一口凉气,但为了破案,还是忍了。
他来到吉尔曼正面,弯下腰,双手搭在吉尔曼的肩上,用极其温和的语气说道:“你爱着她,对吗?”
吉尔曼身躯一震,抬头与福德对视,
下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再受到控制。
这是侦测思想,
虽然这个魔法只能感知受术人在选择时的倾向,或者是否在说谎,但已经够了。
等吉尔曼的神志再度恢复清明,他便意识到了,
“我刚才招供了?”
福德点头,
“对。”
吉尔曼苦笑,
“果然,你们没有确凿证据。刚才说那些话的目的是扰乱我的心智,让我失去对法术的免疫。”
罗兰和福德都没接茬,
要找证据,肯定能找到,
只是太慢了。
外面关着二十几个贵族,能早放一天是一天。
吉尔曼看向罗兰,
“你……你到底是谁?我杀她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是不是?你都看见了!你一定都看见了!”
能问出这种话,可见他有多崩溃。
在他眼里,罗兰简直就像经书中描绘的那些能洞悉人性的恶魔……
可怕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