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安静。
卡尔震惊脸，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相当于震耳欲聋地大喊：
“艾登怎么什么都知道？！”
赫伯特苦笑，
“艾登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
罗兰说：“还是不要小看了这世上的聪明人。你们在赤盐城做的那些事非常露骨，教会很快就会跟你们开战的。”
诚如卡尔所说：
压迫不止，火种不熄。
每隔上几年，革命军便会冒头搞事，然后被第七法庭掐死在摇篮里，
这就是一个循环。
罗兰说：“我其实蛮认可你们的思路。贵族们为教会、学城管理世俗，自然会寻求更大的权利。不过，他们只能做暂时的盟友。”
卡尔不解，
“为什么？”
罗兰被问得有点儿懵，
“什么为什么？”
卡尔说道：“贵族们也不懂魔法、神术，本质上和普通人一样啊。”
罗兰：“……”
已经懒得解释了。
赫伯特说道：“卡尔，贵族们会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吗？你想和他们结盟，他们却当你是泥腿子！”
卡尔被说得沉默了，
显然，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赫伯特拍拍他的肩，
“赤盐城的事，你没感觉吗？”
卡尔回想，赫然发现愿意提供资助的贵族好像确实是在利用革命军。
他一脸突然地问：“所以，推翻了教会、搞掉了学城，事情还是无法结束吗？”
“结束？”
赫伯特嗤笑，
“分明是刚刚开始！后面才血淋淋呢！”
卡尔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很崩溃。
赫伯特也不管他了，继续问罗兰：“艾登先生，你也认可我们夺回科技造物，并改进、研究？”
罗兰点点头，
“霍里先生刚才说‘教会和法师凭武力统治’，这话听着确实让人不爽。但必须得承认，没有武力作为基础，任何统治都是摇摇欲坠的。”
听到这话，赫伯特心中确定，
眼前这个叫罗兰·艾登的男人对科技造物的理解一定十分深刻。
他忍不住求教：
“艾登先生，您可否……”
罗兰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不可能。”
“啊这……”
赫伯特郁闷，
心想自己明明还没说完呢。
罗兰看他一眼，忽然道：“你们认为，科学比神术更有优势吗？”
这个问题明显有深意，赫伯特没急着回答。
卡尔却说：“当然！何止比神术，科学比魔法也有优势！”
罗兰笑，
“前者我认可，后者我持保留态度。”
“科学能惠及普通人，当然比魔法更有优势。”
“呵呵……”
罗兰只笑笑不说话。
赫伯特却道：“卡尔，你这么说对学城其实不太公平。除了少数学派，法师们对知识的态度一直是开放的，平民出身的大法师、传奇法师也有几位。”
卡尔挠头，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不一定是魔法的错，有可能只是没找对在普通人中普及的方法。”
卡尔听糊涂了，
没找到方法，不还是无法普及吗？
有何不同？
罗兰说：“科学是允许被证伪的，魔法也如此。”
赫伯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刚才他只觉得罗兰了解科技造物，
现在他确信，罗兰了解科学！
卡尔问：“这话什么意思？”
罗兰解释：“人的认知能力有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推翻或者修正，所以，科学的结论具备可证伪性，科学真理只能在其限定的前提条件下起效。”
卡尔愣了愣，
怎么感觉这说法放在魔法上也适用？
法师们常说的两句话：
“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知道；
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知道。
”
其本质不就是可证伪性吗？
“咕……”
卡尔咽了口唾沫，
“所以，科学就是魔法，魔法就是科学？”
罗兰赶紧摇头，
“这话可不敢乱说。只能说，两者的研究方法相似，可以用科学的方法研究魔法，反之亦然。”
他打心底里认为，五十年前的失败，李·华个人有很大的问题，
李·华似乎有种先天认知，认为科学和魔法是对立的。
但这也不能怨怪李·华，
罗兰在接触《科研笔记》前也有类似的先入为主，认为两者根本不搭边。
赫伯特说：“感谢艾登先生的指点。”
罗兰耸耸肩，
“指点也不见得有用。”
赫伯特哑然失笑，
“您还真是对什么事都洞若观火。”
如果他回总部宣扬“用科学的方法研究魔法”，八成会被当做“异端”清理掉，
而且，这种清理可能比教会的异端审判还要简单粗暴。
赫伯特在革命军待久了，很多事情看得清，
罗兰摆摆手，
“不说这个了。”
他换上严肃的表情，
“下面是第三个问题，你们的老巢在哪？”
卡尔和赫伯特对视一眼，
两人都选择沉默。
罗兰挑眉，
“好吧，我换一个询问方法。你们能追查到我的行踪，说明你们有自己的情报网和信息交流方式，对吧？”
赫伯特抬起头，
“您何必多此一问？”
罗兰继续：“那么，街头地点设在哪呢？街角？民居？面包房？酒馆？”
一边说，他一边注视两人的表情，
卡尔轻轻咽了口唾沫。
罗兰双眼一闪，
“酒馆吗？”
卡尔赫然抬起头，对上了罗兰深邃的双眸，不由得微微失神。
在反应过来时，便听罗兰说道：“原来如此，看来真的是酒馆啊。”
卡尔骇然，
“你……”
赫伯特一片愁云惨淡，
“艾登先生，您何必要追究至此呢？”
罗兰说：“其实，我对那把能切割琉璃的刀具很感兴趣。”
赫伯特没吭声。
罗兰继续道：“说实话，你们这种情报交流的方式非常不保险。难道就没考虑过单线联系吗？即使某个环节被暴露，也不至于牵连到其他部分。”
赫伯特说：“考虑过，但是没有好的方式。”
罗兰想到了克里尔心心念念的《法师棋》，公开杂志是很好的情报载体，
但现在还没有每日发行的刊物，
连学城都没有。
赫伯特说：“艾登先生，应该没有别的问题了吧？”
问清革命军的情报传递方式，相当于掌握了所有信息，
别的细枝末节已经无需再问了。
罗兰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我到现在都在考虑之前的问题，到底要不要永绝后患。”
赫伯特赶紧道：“艾登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透露您的任何信息的。”
罗兰摆摆手，没有说话。
赫伯特拉着卡尔起身，
“那……”
罗兰说：“在我改变心意之前，快滚吧。”
两人如蒙大赦，直奔门口。
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罗兰的声音再次响起：“有机会我会去找你们的。”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赫伯特额头直冒冷汗，推着卡尔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