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思人断肠

在城中生活,便是每日抚琴。

琴音袅袅,如丝缕轻烟,环绕在城中,城中人被她琴声所吸引常在墙外驻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城中也流传起了有关她的传闻。

有人说她的是天上琴仙下凡,有人说她是外国公主逃难,这种虚无缥缈的言论,竟然有不少人认同,许多人都想要一睹她的芳容。

芳容吗?这时她已经年至三十,或许是那少年修士对她施过什么法,除了头发上有些许的白丝外,她面容依旧年轻。

这一日,城中来了一位富家公子,听闻了她的事迹,执意要见她一面。

尽管她闭门不见,那公子却不肯罢休,日日在门外守候。

难道,是他?

她开门相见,却发现眼前并非熟悉的身影,淡笑回屋,继续抚琴。

琴音流淌,富家公子却无心欣赏,只是痴痴地望着她的面容。

一曲终了。

“公子请回吧,莫要在此浪费时间。”

富家公子却道:“姑娘琴艺超绝,容貌更是倾国倾城,在下愿出千金娶姑娘为妻。”

她轻轻摇头:“我心已有所属,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公子黯然离去,而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那少年的身影,在她心中愈发清晰。

那公子在外把她描绘的美若天仙,引得无数人,争相前来,只为一睹芳容。

她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再开门。

午夜时分。

院墙上跳进几个江洋大盗,用黑布蒙了面摸进了房间,便要抓她走。

“嘿嘿,美人,公子可是点名了要你。”

她大喊捉贼,可还没发出声,那盗贼便将她打倒在地,捂住了口鼻。

正当要被掠走之际。

“唉~”一阵叹息声传来。

“什么人!”几位大盗警戒的看向四周。

噔,噔。

一阵脚步从黑暗中走来,熟悉的身影浮现在她眼前。

正是少年,多年未见,他还是没有变样。

“原来是个黄毛小子,老二,抓住他,别让他给跑了!”

旁边那位拿刀的大汉,气血沸腾,一刀砍出。

那少年轻飘飘的伸出两根手指,就这么慢悠悠的把那一柄金环虎头刀夹在指中。

“等等,大侠饶命。”那拿刀大汉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喊道,“我们都是她找来的,就是想要引你出来。”

“可有此事?”少年看向她,柔声道。

她旁边的两人松开了捂住她的手。

“确实如此,我实在找不到你,才出此下策。”她说道。

“刚刚他们依旧捂住你的嘴,哼,若我不来,他们还真不知会对你做什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他们点皮外伤,当个教训,”少年反手一掌,打到了持刀男人身上。

持刀男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另外三个江洋大盗齐声道,随即带上受伤的大汉慌忙离开。

只留下她和少年两人,共处一室。

月光透过窗,照进屋内。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终究还是少年先开口:“这些年,你过的还可好?”

她掩嘴一笑:“你一直跟着,我过的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

接着,她起身,为少年倒了一杯茶,双手微微发颤。

“不要再走了,好吗?”

少年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叹息道:“我恐会给你带来困扰。”

二人相对而坐,互相倾诉着,不知不觉中,东方渐白。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问道。

“王恒春。”

此后,王恒春说她没有灵根,无法修仙,她并不在意。

他们每日除了作诗作画,弹琴对弈外,还游历了不少地方。

他们走过崎岖山路,登于高山之顶,作诗弄曲。

他们入草原,一起骑马驰骋,狂风呼啸于耳畔。

他们游古寺,在袅袅香烟中,听经拜佛,共同祈愿。

如此种种…

时间流逝。

她老了,少年却仍旧年轻。

霜雪侵云鬓,青丝化白头。

她,走不动了。

少年带着她寻了一处偏远小镇,名叫柳溪镇,在这里定居了下来,还收养了一个孩子。

在小镇的日子平静而安宁,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默默承担起了家务。

他们间的话语慢慢变少,谈话中蕴含着哀伤,曾经热烈而浪漫的氛围,逐渐被寂静所取代。

无论是她,又或是王恒春,他们都意识到。

她老了。

清澈的双眸已然变得浑浊不清,眼角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娇艳的颜容也被侵蚀殆尽。

反观少年,如若初见,她才终于意识到。

这就是,仙凡之别吗?

王恒春细心的照料着他的生活,尽管她身体日渐衰弱,也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是夜。

残月清辉照小院,二人并肩坐在摇椅上。

“此生有你相伴,足矣,如今我已人老珠黄,就别在我这老婆子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走吧。”微弱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

王恒春轻轻握着她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

第二日。

她于冷床上醒来,身边却并无熟悉的背影。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碧绿的碧仙杯与一盒银钱。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虽已经有了准备,但她依旧怅然若失。

她拿起碧仙杯,杯身有金字映在上方:

此生能与你相伴,恒春无怨己,多年游历,恒春有所感,决定追逐那长生仙道。

自感对你亏欠良多,如有来世,愿以一生补偿。

终究还是走了吗?

反复读着这行字,她才不经意的发觉,原先细腻柔白的手,已经遍布皱纹。

原来,已经三十余年了。

“妈?爹爹去哪儿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走进屋来,奶声奶气的问道。

……

夜深了。

弹至此刻,老妪的手终于不堪重负,停了下来,佝偻的身躯也仿佛失去了支柱。

琴声消散,夜晚归于寂静。

妇人连忙扶住了她,有些责怪的说:

“您身子都这么虚了,怎的弹这么久?”

嘎吱。

屋内的木门,仿佛被外面的风给吹开了。

老妪直直的望向门外。

那里,只有无尽的深黑。

老妪心中有些失望。

恒春,你还会回来吗?

忽然,熟悉的少年出现在了门外,那潇洒的模样,就像那那年春日于青楼中的对答。

少年一步步向老妪走来,面露自信之色。

“此曲旋律平缓,却暗藏激涌,悲痛之意。”

数字评语,却是凡人一生。

“还请公子再听听此曲。”

琴声在心中响起,曲音婉转,若隐若现。

少年从容不迫,面露微笑,曲中之意,对答如流。

老妪呆呆的伸出手,想抓住少年。

而那少年靠近时,却变为手持锁链的黑袍人。

“洛非琴,享年76岁,阳寿己尽,当入轮回。”黑袍人淡淡的说。

常听别人讲,人死前有走马灯,今日看来并非虚言。

只是不知,恒春过的可好。

仿佛间,屋内春光明媚。

念君千里外,何日归故乡。

浊眼藏于眼,老妪忽然笑了,人生在世,能有意中人相伴左右。

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