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溺鬼？

月有阴云，光华朦胧。

文清透过被戳破的窗户纸向着屋外的院落中看去。

只见尸骸遍地的院落中，有一个矮小而模糊的人影正在漫无目的地缓慢踱步，如诉如泣的呜咽声不绝，而且还不时地趴伏在脚边的尸骸上，身形颤抖，不知在干什么。

文清直起身子，放轻脚步，走到了被木栓栓住的木门前。

“咔。”

细微的轻响过后，木栓被文清轻轻拉开。

“吱呀——”木门摩擦的声音在寂静黑夜中响起。

那黑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趴伏在一具尸骸上，轮廓蠕动着，发出瘆人的呜咽声。

文清放轻脚步，迈步上前，刀身折射着森然寒光，蹲在肩头的小黑扭动着脑袋，紧盯黑影的两颗眼珠如黑夜中点燃的幽红烛火，泛着不详的光芒。

“嘿！”

文清没有太过靠近，在距离黑影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同时也看清了那诡异黑影的真实面目。

只见一个老妪正趴伏在尸骸上，身形矮小，窄肩驼背，身上穿着一身褐色麻衣，衣衫明显湿透了，垂地的衣角不停地淌着浑水。

老妪的身体弯曲，紧贴着地上尸骸的胸膛，然而脑袋却又向上弯折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角度，花白的头发凝结成缕，像是一把脏兮兮的扫帚一般，披散开来，同时将那张满是皱纹，面显恶毒的脸面向了文清。

文清原本就不认为这会是个正常的活人，因此也并未感觉意外，不过这老妪的样子还是挺骇人的，加之被那两颗无神苍白且诡异的眼珠子紧盯着。

渐渐的，文清也感受到了不小压力。

“儿啊……”老妪看着文清，口鼻中渐渐流出浑水，同时口中呢喃着，“是你吗……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恐怕是找错人了。”文清架好刀势，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同时小黑也从文清的肩头飞上了半空，无声地盘旋着。

“啊……”

老妪似是有些错愕，又或是没能理解文清话语中的意思，嚅嗫着，发出了无意义的声音。

“你……你不认娘了嘛……跟娘回家吧……别去从军了……呜呜呜……”

“……你要是没了，娘可怎么活啊……”

呜咽不停，抽泣不断，老妪枯瘦似爪的双手渐渐抬起，身形佝偻间捂住了越发狰狞的脸，原本还算正常的言语中，开始夹杂着低沉而无意义的嘶吼与悲鸣。

“老婆婆……你还记得你儿子的样貌吗？”

文清刀势不放，口中柔声轻问道。

“你可以大致描述一下，我可以跟你一起找。”

“我儿子的样貌？”老妪捂着脸，佝偻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

“我儿子的样貌……”

老妪抬起头来，捂脸的双手，食指与中指的间隙中显露出两颗如白色棋子般无神的眼珠。

“……我儿子的样貌……”声音如恶鬼低语。

“你不就是我儿子吗？！”

凄厉的嘶吼打破了夜的宁静，尸骸遍地的院落中，老妪矮小佝偻的身形如鬼魅，在莫名出现的大股浑水喷涌间，老妪伸着利爪，冲向了文清。

“轰！”

有雷鸣炸响，却无半点电光。

文清一口震气喷出，气浪涌动间，已将照着面部喷涌而来的大股浑水炸散，而后双手持刀，旋身挥砍……

“铮——”

寒光映照下，刀身轻吟。

老妪飞扑而来的身影被如月的刀光拦腰砍断，但文清却并未感觉到刀身有挥中物体所带来的反馈，两团浑水先后掉落地面，而后炸散。

“哇——哇——”小黑于半空示警。

文清只觉身后有轻风抚颈，心念电转间，弯腰而下，前滚躲避。

“唰——”利爪几乎紧贴着文清的颈间掠过，几缕碎发随风飘散。

文清前滚拉开距离，耳中听得身后仍有风声迫近，于是毫不犹豫地顿足急停，而后双腿用力，转身上挺，手中的斩马刀划地上撩。

“咔！”

只见得一只利爪向上飞起，老妪仍旧本能地挥动断臂，汩汩浑水从老妪手臂的断口处泼洒而出。

文清回刀挡眼，嘴唇紧抿，浑水洒落刀身，同时也给文清洗了个脸。

“噗！”

文清吹出一口气，将快要流进嘴里的浑水吹飞，同时抬脚猛踹向老妪的心口，将老妪踹飞出去。

“呸，呸！”文清抓住机会抹了把脸。

心念转动间，小光蝶从体内飞出，翩然飞向了被踹倒在地的老妪。

只见那老妪踉跄地翻身而起，断口处汩汩浑水涌动间，掉落在地的断肢已化为一滩浑水，而后不过瞬息间，那被文清砍断的利爪就复原了。

这一幕看得文清一愣，然而还不待文清多想，那老妪看着越飞越近的小光蝶，狰狞的面孔上莫名显露出惊恐的神色。

一声惊恐的怪叫过后，那老妪的身形猛地炸散成一滩浑水。

浑水如同粘液一般蠕动着，而后以一个诡异的速度，就要向着院落的后门流去。

但小光蝶飞得更快，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追上了那滩浑水，而后在半空中绕着浑水飞舞不停。

只见那浑水的行动猛地一滞，而后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扭动拔高，最后重新汇聚成了老妪的身形。

小光蝶一丈之内，道法不通，妖鬼现形。文清心下稍安，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老妪冲着靠近的文清嘶吼不已，同时佝偻着身体，看着头顶围绕转圈的小光蝶，一双利爪缩在胸前，颤抖不已，但明显仍是凶性难制，不时挥出利爪，妄图抓碎飞舞的小光蝶。

困兽犹斗，哪怕知道老妪失去了幻化成水的道法神通，文清仍是不敢大意。

持刀向前的步伐忽快忽慢，使老妪无法预测文清将要发出的攻击。

文清其实有想过拉开距离后使用震子诀引动天雷轰击老妪，但文清不知道天雷是否会伤到或是影响到小光蝶。

而且雷法只有一次，引动后短时间内再无法使用震子诀，这会让文清在搏杀以及防身时失去灵活运用震子诀的手段，同时也不利于应对战后可能再次出现的危险。

还有就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那些个山精野怪只要有了道行，大多也就有了对道法的抗性，况且其身体素质大多都异于常人，一道天雷下去，大概也不会出现致命的伤势。

所以文清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考虑直接耗光震气，仅引一道天雷对敌。

近身搏杀是文清的强项，有了小光蝶压制道法神通，这一优势更是被无限拉高，完全没有必要与人斗法，反而是在小光蝶压制敌人后，于近身搏杀中层出不穷地引气扰袭，更有利于道行浅薄的文清。

至于以后一定会再遇到的仙神，文清就更不可能与其斗法了，哪怕有小光蝶，那也属于是扬短避长，颇为不智。

面前的老妪被文清和小光蝶绕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混乱的神智越发暴虐，却是终于不再瑟缩，嘶吼着飞身扑向文清。

文清不急不缓，侧身避过老妪的飞扑，同时抬脚猛踹向处于悬空状态的老妪的腰间。

“砰。”老妪再次被踹飞出去，身形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滚几圈。

“呀！”

老妪彻底被激怒了，张嘴嘶吼间，向着文清展示着她嘴里如野兽般的利齿。

“哈……”文清笑着，斩马刀在手中画圆。

头顶飞舞的小光蝶紧紧粘着老妪，丝毫不给老妪使用神通道法的机会，随着老妪的又一次扑击，小光蝶随风而舞。

文清看着老妪在空中越来越近，面目狰狞，神情狠毒。

那伸出的两只利爪如铁钩，文清毫不怀疑，如果被她抓住，一定会被撕扯得皮开肉绽。

“呼——”

一口浊气吐出，文清静心凝神，没有丝毫让步，直面飞扑而来的老妪。

“唰——”

在老妪那两只利爪堪堪就要抓住文清的肩膀时，文清挥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

夜空中的明月被阴云遮盖，满是尸骸的院落中不见半点寒光。

唯有锋刃推破开空气的嗡鸣，伴随着骨肉割裂的异响，而后是两声短暂的重物落地声。

挥洒的浑浊污水如雨滴飘落，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身形前倾的文清握着挥出的斩马刀，刀尖之上，水滴滑落。

左侧，被文清沿着左肩斜劈成两半的老妪正在地上无力地扭动着，仅剩的右手在石板上划出道道抓痕，脖颈扭动间，那张满是皱纹的扭曲面目奋力地抬起，无神而苍白的眼珠看着文清。

文清低头看着老妪的眼睛，竟于此刻，从中真切的感受到了那苍白双目中所蕴含的情绪。

那包含的恨意，那无尽的悲戚。

文清默然。

双手挥动，将其头颅一并斩下。

“哇——哇——”

小黑从空中落下。

先是落到了文清的肩膀上，脑袋灵巧地转动着，似乎是在打量着地上已被文清砍成三份的溺鬼遗骸。

“哇——”

小黑飞到地上，文清饶有兴趣地看着它。

由于从来没有见过小黑凝炼赤果，文清是真的很想知道小黑会怎样利用这具遗骸。

记得田晨曾说过，鬼为神道，妖为仙道。

这溺鬼本质与那异化的都护一样，说不定会结出与之类似的果子？不过这溺鬼明显比异化后的都护弱多了，凝炼出的果子或许会小一些？还是说果子的效果会弱一些？持续时间短一些？

文清一脸希冀，收回脑海中杂乱的念想，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小黑身上。

“？”

重新看向小黑的文清一脸茫然，却见此时的小黑正叼着一颗长柄果子，抬头看着文清。

小黑旁边的溺鬼头颅，一旁溺鬼的半块上半身和连带着肩膀与脖颈的右手，还有右侧的溺鬼下半身连带的小半部上半身和左手，在此时皆已成白骨。

小黑扑棱着翅膀飞至文清的肩头，文清茫然地从小黑嘴里接过长柄果子。

“不是……”

“我没看到啊！”

文清看着小黑，难以置信地开口说道。

“嗤——”

小黑不屑，偏头不理。

“……”

“诶，好吧好吧，下次我一定瞪着眼睛看个清楚。”

文清摆了摆手，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果子上。

这颗果子明显与之前那颗有所不同，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整体大小小了几圈。

之前那颗果子大概有文清的整个拳头那么大，但这颗果子目测比起来应该只有那颗果子的三分之一。

“差距这么大？”文清喃喃自语。

除了大小明显有差距外，这颗果子的外表也与之前那颗果子有明显的不同。

首先就是整体颜色看起来比之前的要暗很多，之前那颗是赤红色，表面有黑点构成的纹理，但这颗果子整体看起来更接近于黑色，仅有些隐隐泛红。

其次就是表面的纹理以及触感。

原先那颗果子的表面虽然满是小疙瘩，但摸起来很光滑，同时还有一些黑点构成的纹理。但手中这颗果子的表面却没有任何的纹理，纯粹就是黑乎乎的一团，而且表面摸起来有很强的粘腻感，像液体一样。

文清抓在手里都感觉果子的表面有东西黏在了手上一样，但换手查看，手心里却又干净得很，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玩意儿不说吃了，就是摸着，看着也犯恶心呐……”

文清嘟囔着，看向了肩上的小黑。

“能给我换个好看点的不？”

“呸——”

“……”

好吧，看来是不能了。

文清嫌弃地看着手中的果子，勉为其难地将其收进了衣兜。

“对了。”

文清将果子妥善收好，转头看向小黑。

“这果子得多久吃一次才不会遭天谴啊？”

“不知道。”

得，又白问了。文清无言以对。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般回答有些不太好，小黑又扭着脑袋想了想，随后开口道：

“一个月吧……”

“哟！”

“你还学会用语气助词了呐，稀罕！”

文清惊喜地看着小黑，伸手想要摸摸小黑的脑袋，却被狠狠啄了一下。

见状，文清也不生气，继续伸出手指，东戳戳，西戳戳，眼看着小黑就要炸毛了，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跟我呆久了，智商明显见长啊，哈哈哈。”

“闭嘴。”

“呵呵呵呵！”文清明显没能控制住表情，咧着大嘴继续呵呵地笑个不停。

“……”

夜空中薄云如纱，月光如洗，明月渐渐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