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鸦与赤果子

“轰——”

雷鸣震颤大地，电闪照亮昏暗的天空，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洗刷着贫瘠的荒漠。

文清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周围一片黑暗。

眼皮在不断颤动，而后在某一时刻陡然睁开，文清用手触摸着周围的环境，而后……

“噗——”

似是撕裂布帛所发出的声音，一只手从一个小土堆上伸了出来，而后又是一只。

待那双手扒拉开濡湿成团的泥土后，紧接着，又是一颗脑袋从那小土堆内冒了出来，然后身体，最后是双脚。

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间照亮了大地，文清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浸湿衣甲，双眼瞪着周围寸草不生的荒漠，大脑已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

“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文清张大了嘴巴，将被浸透的乱发撇向脑后，无助地看向周围，等待着有人能回答他的疑惑。

可惜没有。

文清找了块能遮雨的巨石，勉强熬过了这瓢泼大雨和漫长的一夜。

及至清晨，朝霞已现。

文清没有理会那熟悉的赤霞，就着天光，爬到了巨石上，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北面的昆仑群山清晰可见，主要是那高耸入云的昆仑主峰使文清一眼就认了出来，靠近的几座山峰同样是一片荒芜，像是一个个大土堆一样，但之后的群山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那这边……应该就是怀山了？”文清转身。

南面所见的群山应该就是怀山无疑，或许是由于所处位置更靠近怀山的缘故，导致文清所见的山都很荒凉，但从北面的昆仑山来看，这荒芜也并没有扩展到整个怀山。

“这是昆仑道？”

“我这一觉是睡了多久啊？”

身上的甲衣与昏迷前没什么不同，并未出现腐朽之类的情况，但文清仍是惊疑不定，连忙跑去醒来的土堆处寻找线索。

文清醒来的小土堆内埋着一个圆形丝茧，此时已挤满雨水，想来文清就是破开丝茧后从中钻出的。

心念一动，文清瞬间想到了那萦绕着手腕飞舞的小光蝶。

手腕处的小光蝶随着文清的心念而显现。

小光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文清用手指逗弄着，脑海中思虑如乱麻。

除了这小光蝶外，想想也没其他可能了，所以这次是这小光蝶救了我？

田晨呢，我记得他似乎是跑向昆仑山了？

还有这昆仑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周围会变成一片荒漠……总不可能是这一觉睡了有百八十年吧。

“嘶……不会吧……”

文清心下一沉，而后又用手磕了磕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当务之急……

“哇——哇——”

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怪叫从身后传入沉吟不断的文清耳中，手腕处的光蝶忙不迭地钻进了文清的身体，像是见了天敌一般。

文清猛地转身，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光秃秃的枝桠上，一只漆黑的乌鸦扭动着脑袋，一双红色的眸子正紧盯着文清。

黑羽，红瞳，还有怪异的单足。

文清戒备地看着疑似妖物的黑鸦。对视良久，文清已经开始用余光瞥向地面，寻找着周围是否有趁手的武器。

一块大点的石头也行，文清心里想着。

就在文清心念急转之际，那乌鸦竟扑扑地飞了下来，落到了文清身前两三米的地方。

只见黑鸦扭动着脑袋打量着文清，单足一蹦一蹦的，不断试探着靠近。

这单足黑鸦绝对是妖物，就是不知道道行如何，若是又是一只入了仙道或是神道的东西，那可就坏了。

文清看着那双不停打量着自己的灵动眸子，心中暗道不妙，同时默默思考着引动震子诀镇杀或是就此退走的可能性。

随着黑鸦越靠越近，文清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嘎——”黑鸦灵动地晃动着脑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见文清如临大敌的样子，黑鸦突然转身飞回了树上。

文清这才看到，在那枯树主干顶上，树桠分岔的凹陷处，托着一个用泥土和枯枝筑造的球形大巢。

黑鸦扑棱着翅膀落向巢穴的入口处，然后蹦进了巢穴里。

那洞口黑乎乎的，文清看不真切，心里奇怪那巢穴的特殊样式，同时乘此机会在地上找寻着趁手的武器。

就在不远处，一处地面微微凸起的地方，文清从松散的沙土内抽出了一把刀柄裸露在外的断刀，断刀表面有很轻微的锈蚀痕迹。

眼熟。

心念电转间，文清用断刀刨去沙土，仅仅两三下后，沙土内就有残破的衣甲和森然白骨显现而出。

文清看了看断刀表面极轻微的锈蚀痕迹，又看了看被埋没在沙土内已成白骨的无头尸体，最后望了望这昆仑道内贫瘠荒芜的大地。

若说身上的甲衣没有出现变化是因为那包裹自己的奇特丝茧所致的话，那这断刀呢？

这刀的锈蚀程度看起来跟只在水里泡了一两天一样，所以事实上是只过去了几天时间？

也不对啊，就几天的功夫，这被田晨斩首的怪物怎么可能就烂的只剩骨架了，连一丝腐肉都没剩下。

“怪了……”

文清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自己对时间的概念都开始有些混乱了。

看着地上森然的骨架，文清试探性地伸手摸向了骨架断裂的颈骨处。

断裂处参差不齐，细小尖锐的骨茬刺手，与其说是被砍断的，倒不如说是田晨凭着巨力生生砸断的。

“嗯？”文清讶异。

只见方才慌忙钻进自己体内的小光蝶突然又重新钻了出来，此时已顺着文清伸出的右手飞到了骨架断裂的颈骨处。

光蝶翩然飞舞，绕着骨架断裂的颈骨处飞了两圈，然后就像采花粉一样落到了骨头表面。

“嗯？！”

一缕缕辉光从骨架脖颈的断裂处飘出，然后汇入了光蝶轻柔扇动的双翼中。

这次的文清是实实在在地看清了，之前触碰木灵残骸时，文清以为指尖闪过的辉光是眼花所致，现在看来，确实不是眼花。

“原来是你搞的鬼呐。”文清伸出食指，轻轻拨动着光蝶的小翅膀。

不过几息的功夫，骨架内就不再有辉光飘出，光蝶似乎也吃得很开心的样子，用头顶的触须刮蹭着文清的手指，而后绕着文清的手翩然舞动个不停。

“哇——”

树桠上的巢穴突然传出鸦鸣，光蝶再次忙不迭地钻进了文清的身体，全然不见方才轻快的样子。

文清转头看去，只见那黑鸦探出了个脑袋，看向文清，似乎在确认文清是否已经离开了。

见文清没有离开，黑鸦的脑袋又缩了回去，然后衔着细绳一样的东西，一蹦一蹦地将一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体从巢穴内拖了出来。

“呼呼呼……”黑鸦嘴里衔着那个球状物体，扑棱着翅膀向着文清飞来。

飞到近处，文清这才看清那黑鸦嘴里衔着的物体原来是一个暗红色的球形果子，那所谓的细绳则是一根长长的果柄。

随着黑鸦的飞行，那果子在空中晃荡个不停，仿佛下一秒果柄就会断开。

飞至文清近前，黑鸦小心地将果子放在沙地上，同时扑扑地扇动翅膀，单足着地。

“……”

“……”

文清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黑鸦没什么敌意了，只是不确定这黑鸦到底想干什么，所以默不作声地看着黑鸦，想看看黑鸦接下来的动作。

同时黑鸦也扭着脖子，偏头看向文清，不明白文清为啥僵在了原地，迟迟不见动作。

两人就这么大眼儿瞪着小眼儿，尬在了原地。

“吃——”黑鸦用鸟喙拨弄了下地上的果子。

果子向着文清的方向滚动半圈，而后停止。

文清看了看地上的果子，又看了看正看向自己的黑鸦，抬手指着自己，讶异道：

“我？”

“吃——”黑鸦表示确定，同时又将果子往文清的方向挪了挪。

“嗯……”

文清迟疑地上前，然后从地上捡起了果子。

果柄又长又软，果子整体成暗红色，捏着很硬且表皮粗糙，果皮上有细小的透明囊体，密布在果皮表面，其中一些隐隐透着黑斑，按一定的顺序排列在果皮上，组成了一个个的奇异纹路。

文清将果子放到嘴边，作势要吃，同时斜着眼睛看着地上的黑鸦。

“吃！”听起来黑鸦还挺高兴，隐隐的，还有一丝丝期待。

“……”

不知怎的，文清突然有点不想吃了。

听着黑鸦挺期待的，莫不是这果子有毒，想看自己暴毙而亡时的样子？

文清暗自腹诽。

“嗯……要不先留着，下次再吃？”文清试探道。

“哇——”黑鸦连连扭头，连蹦带跳的同时翅膀撑开挥动个不停，似乎是在解释什么。

可惜文清听不懂，也没弄明白黑鸦那抽象的肢体语言所蕴含的意义。

“真得吃？”

“吃吃吃！”

这次文清倒是听懂了，但也没急着去啃果子，心中思忖着，仍是有些犹豫不决。

不待文清做出决断，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雨，风声渐起，丝丝雨线如纱，湿润了文清的脸庞。

黑鸦明显变得有些急躁起来，嘴里哇哇大叫个不停，甚至飞上了天空，在文清的头顶上方盘旋。

文清看着这古怪的一幕，心中渐渐泛起异样的感觉。

雨势越来越大，远远看去，似乎并未波及太远，文清望着天空的阴云，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处于这场雨的正中心一样。

文清心中警兆渐起，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遭到了天地万物的排斥。

有红霞泛起，想要将文清头顶的天空笼罩，但被阴云挤开，被雷闪击溃。

“哇——哇——”

黑鸦在天空嚎叫盘旋，不知怎的，文清突然感受到了黑鸦的情绪，一人一鸟仿佛于此刻连心相融。

文清感受到了黑鸦对那红霞的恐惧与厌恶，也感受到了黑鸦对天空中天象异变的焦急。

它想让自己吃了这颗果子。

文清看着手里的果子，瞳孔在渐渐扩散，双眸在渐渐变红。

“轰——隆——”

雨势越来越大，雷声震慑天地，雷网倾泻而下，云闪照亮了文清的脸庞。

狂风裹挟着泥泞的沙土，撕扯着荒漠上的一切。

“轰——”

雷柱穿透倾盆大雨，将不远处的一颗枯树击打得粉碎，连带着细密的雷网罩下，将枯树周围的地面劈得焦黑。

与此同时，文清抵抗着越来越强的风雨，毫不犹豫地拿起果子并啃了起来，并且胡乱嚼了一通后就将果肉吞进了肚子里。

“哇——哇——”风雨中的黑鸦嘶声叫喊着，文清已然明悟，跟着振翅而飞的黑鸦逃向阴云笼罩之外。

狂风不减，雷闪不断，天地的怒火没有丝毫衰减，只是那撕扯大地的狂风不再有序，渐渐变得狂乱，不时劈下的雷柱和雷网也再向文清靠近，仅如同发泄一般，胡乱地鞭挞着被暴雨笼罩在内的一切。

好几次险之又险地避开天雷，顶着无端的狂风与暴雨，听着头顶嘶嚎的鸦鸣，双目赤红的文清渐渐靠近了风暴的边缘。

“呼——”

如苍龙冲破阻隔，带起一阵烟尘。

风暴之外格外的宁静，文清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泥泞，看着眼前孤寂的荒原，只觉得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身后的风暴仍在肆虐着，风沙如墙，隐约可见雷舌不时降下，舔舐着大地，但似乎是因为失去了目标的缘故，风暴明显已是减弱了许多。

黑鸦抖动着翅膀，落在了文清的肩头，不时甩甩身子，梳理羽毛。

此时的文清看起来很是怪异，明显能感觉到躯体轮廓扩大了几分，将身上的甲衣撑直绷紧，面色潮红的同时，还有一条条蜿蜒的青紫色血管爬满了脸庞，赤红色的双眸像是黑夜里点燃的红灯笼，散着幽幽的红光。

文清抬起自己的双手，只见自己的双手都明显变大了一些，手背上的皮肤变得褶皱而粗糙，表面还长出了一些鼓起的疙瘩，像是毒疮发作的前兆，又有些像是厚厚的角质。

文清用手指抠了抠，很硬而且有韧性，说不定可以抵御一些普通刀剑的切割或是山民所用的猎弓射出的箭头。

文清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除了明显可以感觉到举手投足间变得更强更有力外，脑海里还隐隐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狂躁感，很轻微，但不是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