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侦探

“嗡嗡！”

窗外传来一道响亮的鸣笛声，那是驶向塞纳河码头的蒸汽船，排水量超过一千吨的大家伙。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一年里，格林每天都能听见这吵闹的轰鸣。

“我恨蒸汽机。”

要是照往常的习惯，他会把窗帘拉起来，让事务所内尽可能的安静一些，方便他做个美梦。

可今天不行。

十号是房东收租的日子。

“你这该死的蛀虫！要是再拿不出租金，我就把这个手杖狠狠地抽你的屁股，我发誓这会很疼！”

亨特先生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不过他的身体一直很好，连那根粗大的乌木手杖也能挥舞的轻轻松松。

那玩意可是实木的，少说也有十磅重!

避开手杖，格林优雅而不失尴尬地将房东扶坐到了椅子上：“先生，您知道的，我是个侦探，现在接不到委托，正说明大家过得都很好啊，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我高兴个屁！”亨特先生白了格林一眼，手杖倒是停止了挥舞，可能他累了，“你要是把欠我的三个月房租还了，我才高兴。

“还有一件事，就你也能算侦探？上次接的委托还是帮隔壁的老珍妮找那只扁脸臭猫吧。

“照我说，你应该去码头当个搬运工，起码你还年轻，有的是力气。”

不不不，您可太谦虚了，我可没您的力气大。格林在心底肺腑了一句。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干侦探这行。

前世的他刚从大学毕业，工作了没两月，就因为同事操作失误，触电穿越了。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世界居然没有电机这个概念，取而代之的是高度发达的蒸汽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格林到目前为止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好仍旧从事着前身的侦探工作。

“可能我该去学习如何设计蒸汽机？”

“你学个屁！”听到格林说的话，亨特先生猛地站起，满脸愤怒，“你拆了我的冰箱还嫌不够是吗？”

“我已经赔过您的钱了，整整十二金镑五先令，外带三个铜便士。”格林有些心疼的说。

没办法，身为一名电力工程师，他实在好奇冰箱是如何不需要电力，工作运行的，仅仅依靠那些白色的滚烫蒸汽。

这真的很酷！

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原格林先生的家底被自己赔了个精光，得到的只有一堆废弃零件。

那可是前身花了好几年攒下来的辛苦钱！从无数只偷逃的猫狗身上赚来的。

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给自己两巴掌。

“要是下个月还收不到租金，我就把你赶出去，我发誓我会这么做的！”

最终亨特先生还是没能从格林这里得到什么，撂下一句狠话后，拄着手杖慢悠悠地离开了。

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

格林摇了摇头，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毫无疑问，老亨特是个好人。

在多兰德，能让租客拖欠一周房租的房东，都不会超过十个。所有人都过得很艰难，除了那些中心区的贵族老爷。

必须要想办法赚钱了。

可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就算是要做些什么生意，或者开发类似自行车这样的货物，也必须有人脉和启动资金。

蒸汽和机械的浪潮里，除了蒸汽，多得是尸骨和那些建造骨头上的辉煌宫殿。

然而格林摸摸口袋，只掏出来两个硬币。

两个铜便士。

大概能买三个土豆。

便士是霍特王朝的官方货币，十个铜便士等于一个先令。

而金镑则是帝国最高货币单位，与先令的兑换比例也是一比十，但购买力远超后者。

原因在于普通人想要在银行用先令兑换金镑，必须取得一定的资格，工资优越，社会背景良好，等等。

大部分人都达不到这个要求，格林这种无业游民更是别想。

在一些黑市，一金镑甚至能兑换十五到二十个先令。

当初亨特先生那台冰箱，是按照一金镑二十先令的比例赔付的……

“难道我真该相信梦中的启示吗？”格林抬手，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闻了闻，一股子卷饼味。

他已经一个月没吃过，除了卷饼和土豆之外的其他食物了。

那种卷饼如果不泡水吃，硬得能把人噎死！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

是谁？该不是亨特先生反悔了，要把自己赶出去吧。

格林连忙将那两枚硬币揣进了怀里。

就算要被赶出去，晚上还得吃饭不是？

“请进。”

吱呀~的一声。

门开了。

出乎意料。

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穿着黑色的外套正装，戴了顶棕色色的半高礼帽。

脸色异样苍白，只有耳根和眼窝处才能看到一丝血色。

在那帽子的边缘，没有遮盖完全的地方，露出了一些似墨色的卷发。

黑发？格林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这种颜色的头发在多兰德可不常见，甚至几乎没有。

“请问这里是格林侦探事务所吗？”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飘忽不定。

“没错，我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侦探。”格林微笑着说，同时起身示意对方坐下，一点也没有为“鼎鼎大名”这四个字感到羞愧。

不论是什么人，来者是钱，哦不，是客。

总不能说自己只会在下雨天帮人补房屋的窟窿吧。

那简直在告诉世界，自己不喜欢钱，对钱没有兴趣……

这简直蠢透了！

年轻人向前几步，坐在了格林的对面，两人隔了一张桌子。

“我想委托您一件事。”他说。

“当然，我很荣幸。”格林微笑。

从右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没用过的杯子，给对方倒一杯水，没有卷饼味的水。

“你知道七天前的银行抢劫案吗？”年轻人问。

银行劫案？

格林一愣，握着水杯的手险些没拿稳，但很快平静了下来：“帝国中心银行那个案子？我当然清楚，这可是件大事，早就传遍了多兰德。

“听说劫匪只有一个人，竟然能从戒备森严的银行抢走整整数万金镑的本票，真是个奇迹。

“虽然他最后被击毙了，可那些钱却没能找回来，不知道是被藏到哪里去了。警方也没有公布劫匪的名字，让人浮想联翩啊。

“怎么，您也对那些钱感兴趣吗？”

年轻人先是接过了格林手里的水杯，才开口说：“您说的没错，我想不会有人对几万金镑不感兴趣。

“可有一点不对，那劫匪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一个同伙。”

同伙？

格林皱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可不像一位侦探该问的话，尤其还是‘大名鼎鼎’的侦探。”年轻人立刻回话。

“我只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件事，委托费一百金镑，你接不接！？”

沉默。

老实说，格林并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一看就很麻烦的案件中去。

更何况，这个案子似乎还和那个诡异的梦境有关……

但，

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百金镑足够自己两年的开销了！

“好，你说说看。”格林无法拒绝这个条件。

听到回复，对面的年轻人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从刚进门就冷着的脸此时竟然泛起了一丝笑意。

只可惜这笑容不怎么适合他的脸。

他的脸太过苍白，笑起来有些阴森。

“今天晚上，塞纳河的码头，将会有一艘走私船靠岸，我需要你调查清楚上面的东西是什么。”

走私！？

听到这个词，格林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走私在多兰德可是重罪。

为了保证多兰德本地企业的有效运营，促使他们可以供给稳定的税收，多兰德本地政府特地加重了走私罪的惩罚力度。

最低一级的手工制品走私将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最高一级的蒸汽机械走私甚至会被直接处死。

这里一般采用绞刑，脖子上套根绳子，用引力把人的脊椎拉断。

格林有幸看过两次。

至今回想起那清脆的，脊椎骨断裂的响声，仍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可这和银行劫案又有什么关系？

格林没有浪费功夫询问，对方指定会用类似“合格的侦探不会问这种问题”的话搪塞过去。

那该接下这个委托么？

依照目前的形式，自己如果拒绝这次委托，大概率明天晚上就只能吃树皮了。

可能草根对胃更加友好一些……

纠结了一会后，他还是被一百金镑“炼化”了：“好，但是我需要一半的定金。”

“这没问题。”对方非常爽快，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革钱包，从中捏出了一张绿色的钞票。

上面印着霍特王朝开国皇帝的头像，七朵颜色各异的花朵簇拥着他。

是索伦特！

格林立刻接过钞票，拉开窗帘，将钞票放置于阳光底下，检验真伪。

哦~瞧瞧这水印，真的不能再真了！

这个已故的中年男人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尽管这位开国皇帝已经死去了三百余年，可他现在绝对是格林最喜欢的人。

每次见到他，格林都恨不得亲他两口。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问题。

“我该怎么通知您调查的结果？”格林站起身，陪同对方一起走到了事务所的门口。

这个世界可没有电话这种东西，大多数人还在用信件这种古老的方式进行远距离交流。

只有一些有钱的人和贵族能用上一种名为“蒸汽传讯机”的装置。

据说那是利用齿轮、管道和其他机械部件组成的复杂机械，利用振动传递讯息，价格昂贵惊人。

格林这种穷侦探别说购买了，见都没见过。

“过段时间我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告诉我就可以了。”年轻人笑着说，

“另外这次的委托毕竟是调查走私这种案件，那些罪犯肯定很疯狂，我建议你最好带上一些保命的家伙，可别因为委托丢了性命。”

“放心，我会注意的。”格林点点头说。

看着对方转身即将离去，他又想起了什么，匆忙朝着对方的背影追问：“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先生。”

对方没有回头。

在清晨泛红的阳光里，格林听见了那沙哑的回答，声音里莫名带有一些颤抖。

“莫特。”

莫特？

真是个普通的名字。

贫穷的侦探这样想着，转身关上了事务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