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何以为家

七月未央，柳树上的蝉鸣混杂着小贩的叫卖声，回荡在尹湖之畔。

炎灼的日光蒸腾着空气，热量躁动，高大的城墙仿佛都扭曲起来。

苏岳进入县城，将租来的毛驴还给车坊后，带着秦时月来到了青萝街。

不比繁华的主干道，这里既破烂又肮脏，到处充斥着违法的黑市交易，但相对于鱼龙混杂的贫民窟，以及腾蛇帮占据的百老街还是要热闹不少。

“你母亲住在这种地方吗？”

即便是有意蒙住秦时月的面容，苏岳仍感受到一些觊觎的眼神。

有蹲在路边的二流子，也有拉着马运货的伙夫，还有一些灰头土脸的孩童……

“她住在八号，那里稍微干净些。”秦时月低着脑袋，目光有些黯淡，也许是害怕，她一路上很少说话。

穿过面黄肌瘦的人群，他们拐入一条幽暗深邃的巷道。

放眼望去，摊贩云集。

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不同于一般的店铺，这里的摊位就是一块破布，上面摆放的东西却不比前者差。

甚至有不少前者都没有的稀罕物。

各种来历不明的功法，沾满血渍的武技，稀有的加成系灵宝，能强化根骨不知真假的药方，让人黄粱一梦的药剂……

苏岳找到一处贩卖玉器的摊位，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后，将那枚玉扳指卖掉，换了整整十五两银子。

这东西曾经给他带来的不小的麻烦，可不想再留着，只是没想到的是，刚转过身，他就碰到了一个不善的面孔。

“小子，看起来不缺钱嘛！”道袍青年盯着苏岳手中的钱袋子，两眼放光。

苏岳懒得理睬，转身就走，可没想到对方竟拦在自己面前，将手伸了过来。

“识相点，现在就把银子都交出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像黑市这种三不管地带，每天死个把人都是稀松平常，正因为混乱，这里简直就是武师们的天堂。

“我是周府的武师，你确定要动手？”

秦时月身子一抖，害怕地躲在苏岳的身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萧鹏道人张谦，你欠了他的钱，我们做徒弟的自然要来讨还了！”

原本嘈杂的巷道迅速安静下来，见有热闹可看，不少摊贩和路人纷纷转过头。

萧老道他们有所耳闻，除却早年在青鹿武院任职的经历，据说他还和锦衣卫有所来往，在兰县黑白两道都混得开。

闻言，苏岳顿时脸色一沉，真是冤家路窄，还以为这老东西已经放弃了。

“这可不是我的钱，而是少爷的钱，我只不过是帮少爷卖东西！”

现在时间不早，等下还要购买功法，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萧老道身上。

“那更好，三少爷的教材费还没交，跟你的加在一起正好十五两。”

命令式的话音未落，张谦就将手伸了过来，眼中充满了傲慢。

白皙的手心映入苏岳的眼帘，但他却摇头失笑，毫无预兆地出了拳。

只听嘎嘣一声，一颗牙齿飞了出来，血迹混着唾沫在半空中拉丝，划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落进一旁的水沟。

“啊！”

张谦捂住被打碎牙的腮帮子，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出来，染红了衣襟。

他满脸惊恐，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瞪着眼睛，还没得及骂街，就被紧随而至的一脚踹倒在地。

“滚！”

一脚踢飞张谦，苏岳拉着有些呆滞的秦时月扭头就走。

若不赶紧走，这狗皮膏药肯定还会黏上来，本来打算在这选购一下功法，现在只能暂时作罢。

凄厉的哀嚎，吓得周围人一哆嗦，慌忙让开一条小道，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男一女朝巷道的另一端走去。

好一阵子，张谦才从地上爬起，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他的眼中闪过怨毒。

“张公子，我这里有治牙痛的……”

有小贩见状，赶紧递过去一瓶药液。

“滚！”

对于身后的动静，苏岳懒得理睬，再度走了十分钟后，他停在了一个木门前。

也许是地处街尾，相较于之前乌烟瘴气的巷道，这里的空气更为清新，门前的盆栽已经吐出绿芽。

看了眼门牌号，他轻轻叩响。

片刻之后，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门后探出。

见到是陌生人，他慌忙关上门，边关边喊：“妈，有坏人！”

“这是你弟弟？”苏岳眉头一挑。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若是弟弟，怎么会不认识姐姐呢？

直到他低下头，看见秦时月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泪汪汪几乎要哭出的模样，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妙。

就在这时，木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围裙的妇人走了出来，双手湿漉漉的，脸色有些疲惫。

见到秦时月，她眉头一皱，语气平淡道：“你怎么来了？”

小男孩站在后面，眼中只有陌生与畏惧，没有丝毫亲热感与笑容。

“妈……”秦时月眼眶通红，伸出手想要拥抱，但却被妇人不耐烦地拍开。

见状，苏岳再也忍不住了，沉声质问道：“她父亲已经死了，作为母亲你不该安慰几句吗？”

然而，妇人嘴角却是扯起一抹刻薄的笑意，不屑一顾道：“我跟他爹早就脱离了，这孩子又不归我养，爱跟谁跟谁！”

“你这个绝情的女人……”苏岳再也忍不住了，当场指责起来，也就是在这时，屋内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老婆，你在跟谁说话，还不带儿子来吃饭，菜都快凉了！”

砰的一声，妇人拉着儿子关上了门。

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半点犹豫。

而秦时月，在原地愣了好久，怔怔地望着木门，望着望着，眼泪便如同断线的珠子，一串串掉下来。

最终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任凭哭声再大，木门都未曾再开。

而屋内却是很快响起了笑声。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苏岳，他猛地抬起头，胸膛剧烈起伏，眼眶通红道：“走吧，是他们配不上你，跟我回周府，我会给你一片天地。”

“直到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