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过弯腰忙着捡钱的百姓。
李平安朝那撒钱的老者,拱手:“小道李平安,途径怀朔县,敢问老丈,贵府还需不需要做法事?也好超度亡灵、祭拜祈福。”
老者亦是披麻戴孝,抬眼瞧了瞧背着行囊、桃木剑的小道士,眼底的喜色一闪而过。
“你这小道士也是为了一百两银子来的?”
这老者又仿佛故意似的说道:
“小老儿见你年轻,赶紧去别家做法事吧,我家情况特殊,恐你一人应付不来。
当然,若你真有本事,为我家驱赶了邪祟,莫说区区百两银子,二百两、三百两,我家老爷也拿得出来。”
李平安道:“老丈别看小道年轻,却是自小跟随师父走南闯北、度鬼降怪,确有几分手段,与那群招摇撞骗的假僧道不同。”
老者边撒着铜钱,一边再问:“你不怕死?”
李平安暗笑,这老丈竟用上了激将法:“小道只愿陈员外一家再不受惊扰,自己也好攒些功德。”
“罢了、罢了,小老儿话都说明白了,若你出了变故,跟小老儿可没什么因果。小道士跟我进来吧……”
老人领着李平安跨过门槛,说道:“小老儿随主家姓,名陈福,你喊小老儿的名字就行。
老爷吩咐过,若有道士、和尚愿意来我陈家做法,由我向你解释个中曲直。”
“小道洗耳恭听。”
“我家老爷喜爱访观问寺,与真人、高僧谈玄论道,大概半年前的一日,老爷偶然听闻山里有家龙潭寺,寺院不大,却有一位经法玄妙的高僧。
老爷约上赵举人欣然前往。
那龙潭寺大门一座、寺殿一座,尚未寻见那位高僧,我家老爷便被殿内的壁画吸引住了。”
“是何样的壁画?”
陈福道:“我家老爷说,那壁画图绘精妙,人物如生,画着散花的天女,天女身旁,有一位拈花微笑的女子,那女子樱唇欲动,顾盼神飞。
老爷不禁看走了神,恍惚间,龙潭寺的高僧已经站在了老爷身旁,说他和这女子有未尽的缘分,又使劲推了老爷一下,待老爷回了神,便见壁画里拈花微笑的女子正搀扶着老爷哩。”
李平安问:“这壁画里的女子便是陈员外新纳的美妾?”
陈福嘿道:“她已是我家当今的新夫人。”
“陈员外此前的夫人呢?”
陈福话语里颇有愤懑之气,指了指挽联、白布:“不幸过世之人,便是我家此前的夫人。”
“能否容小道见见夫人?”
“新夫人还是旧夫人?”
李平安道:“当然是新夫人。”
“容小老儿先去禀报老爷,稍待。”
没让他等太久。
陈福匆匆而回:“老爷已泡了新茶,小真人请。”
“不敢当真人二字。”
陈员外今年不到四十岁,满脸憔悴,许是原配的夫人过世大痛大悲,又或是受邪祟折磨了半年之久,惶恐难安,两鬓已隐隐斑白。
“小真人请坐。”
寒暄中,陈员外许诺,李平安若真铲除邪祟,以三百两白银谢恩。
李平安拱手,开门见山问道:“能否让小道见一见夫人?”
“我的夫人前日过世,如今停尸在祭堂,尚未入土为安……”
“不,小道要见的是新夫人。”
陈员外唉声叹气,缓缓点头:“小真人且待。”
坐在名贵黄花梨打造的椅子,李平安的视线落在陈福身上。
“那赵举人如何了?”
陈福摇头道:“老爷没说。”
“当真没说吗?”
“难道小真人怀疑小老儿撒谎?”
“严重了,小道只见过老丈撒钱,未见老丈撒谎。”
半刻之后。
陈员外牵着一貌美女子进了厅堂,这女子乌黑亮丽的头发盘的高高的,髻上插的凤钗低低的,表明她已经成了人妇。
“妾身见过小真人。”
李平安以《望气术》看这儿妇人,周身有丝丝缕缕的霞光,瑞气不绝,显然来历不俗。
许是有她在,陈员外才没有被那作恶的厉鬼害死。
到了这一步,一向谨慎求稳的小道士才放下心。
他已是筑基初期,比十点功德值的采气境初期厉鬼,高了一整个大境界,可谓十拿九稳。
倒是些许出乎意料的变故,让李平安稍稍有点担心。
却也无妨。
《桃剑斩妖四式》够他喝一壶的了,另有师父留下来的两张保命符箓,脱困不难。
“夫人是龙潭寺壁画上的仙女?”
女子怯生生看了陈员外一眼。
陈员外否认道:“她是龙潭寺旁的周家村人,唤作彩娥,哪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仙女?”
“原来如此。”
陈福悄悄来到了李平安的背后,嘴巴咧至耳根,垂涎欲滴。
“陈员外被龙潭寺的壁画迷住了?”
“是赵举人让壁画迷住了,说壁画中有位仙女诱惑他。”
“赵举人呢?”
“不知,一晃神的功夫,赵举人就不见了。龙潭寺的高僧赶来,说,‘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我追问高僧赵举人去了哪里,他又道,赵举人就在我身边。”
“是啊,赵举人就在你身边……”
李平安反身抓住陈福的脑袋,任凭陈福如何凶恶、如何挣扎,也脱困不得。
小道士简单露了一手,陈福才后知后觉,这次来的道士真有本领,而非草包饭桶。
可在陈员外眼里,陈福依旧是陈福,大声怒喝:“小真人,我奉你为座上宾,为何欺辱帮我操劳十几年的老管家?!”
李平安运转法力,以筑基初期的修为,强行镇压恶鬼。
另一只手像是撕扯一件衣服,扯掉陈福伪装的人皮,把这厉鬼仿佛丢垃圾那般,丢在陈员外和他夫人跟前。
“陈员外啊陈员外,你再仔细看看,它是谁?”
陈员外使劲揉揉眼睛。
左看右看。
滚在地面哎呦痛呼的厉鬼,仍是陈福,而非他人。
李平安低声诵《救苦拔罪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这下,陈员外才徐徐看清了,唬的他连连后退,怀抱同样惊惧的女子,指着厉鬼:“赵举人!你是赵举人!”
李平安停下《救苦拔罪经》,站在面目凶恶、鬼气森森的赵举人旁,以法力逼迫:“说!”
“我……我进了那壁画,有位仙女嫁给了我,贪欢过后,仙女谈及,只有用陈员外的血涂满壁画,她……她才能脱困,与我如胶似漆,长相厮守……所以,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陈员外恐慌大叫:“你怎么变成了陈福?!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