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廉租房

梁储等人有事要说，朱厚照一样有事要说，他本就想说一说以煤代薪之事。

跟内阁六部说这个，人家有数不清的冰敬、炭敬，自然不会将以煤代薪的好处看在眼里。

但詹事府跟翰林院不同，这两处本就是磨砺文人心志的所在，所谓穷京官，有小半都是穷翰林。

“陛下，经筵讲史乃是正理，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此次进讲课业，却要好生筹备一下。”

对梁储而言，小皇帝不避讳经筵便是好事儿，哪会在乎讲什么？

除了教授太子读书之外，经筵也是詹事府及翰林院的第一要务，圣眷俱在经筵之上，也不是一句虚话。

只是历代疆域，对詹事府、翰林院而言也是生僻冷门的课业，真的需要好好回去筹备一下。

“诸位师傅，此前正值皇考大丧期间，学生却是懈怠了课业。

如今朝内朝外斩衰期已过，朕虽在守制，但师傅们以及翰林诸学士、诸庶吉士还是要正常生活的。

近日，寿宁候在西山那边弄出了一种煤饼，不仅价格低廉，而且火力十足。

前日寿宁候给朕进了煤饼，朕试过之后颇为满意，就想以煤饼代替炭薪，作为宫中赏赐发放……”

朱厚照口中的宫中赏赐可不是白给的，而是大明朝堂顶替官员薪俸的惯例，加之赏赐二字，无非是遮掩如今大明财税不足的窘况而已。

大明的财税，可以说是自太祖朝时便拮据的，只是太祖当时是为了与民休息才少受税赋。

太宗朝时，郑和七下西洋之收获，也多半被用作了五征漠北跟营建新都上，有了下西洋的收益，奉天靖难的太宗皇帝，虽说贯彻了与民休息的旧例。

但大明税赋拮据的病根，也在在太宗朝时落下的，许多事涉及道统，也是不能拿在明面说的。

“寿宁候？

寿宁候人品低劣，陛下还是要敬而远之的……”

对于小皇帝的以煤代薪，梁储等人就不怎么在乎了，允许朝廷欠俸欠薪也是文臣跟皇室的默契，至于受苦的穷京官们，就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了。

大明绝大多数官员都不是靠薪俸活着的，强行讨俸讨薪，势必会让皇帝重整大明税赋，这里面的肮脏事牵扯太多，就只能相互妥协了。

因此在大明朝，想要做个清官并不容易，做个不贪不占的清官，那就只能是家资殷实之家出来的士子了，免赋其实真正该落在这类士子的头上。

但这类士子，莫说数遍正德朝了，数遍大明历朝，也找不出几个的。

“梁师傅，人品不好未必货品不好，先试试吧，若寿宁候其煤得用，众官就能少一项开支。

梁师傅，近日宫内都知监所推上值马车坐过吗？”

有了朱厚照的旨意，都知监那边的通勤车，也已经开始试行了，虽说通勤车的数量不够，但正经需要步行上值的穷京官也委实不多。

所以先有几辆通勤马车应景，后续西苑木工坊的新造马车跟进，也是做事的过程。

“试过，臣代众同僚谢过陛下体恤了……”

通勤马车这茬，梁储等人跟内阁众臣还真说不出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宫中对京中大臣赏赐本就频繁，多几辆可供官员乘坐的马车，并非什么稀奇事。

“好用就好！

鉴于如今大明的度支，朕打算将宫中在京的房产、地皮，以及法司罚没住宅，改造之后用于贫寒官员的居所，以彰其清廉秉性。

此房即为表彰廉洁所用，便称之为廉租房吧？

朝廷每月只取微薄租金，以示国家度支有来有往，应个景便是。

如此官员们集中居住、公车上值，也会省去日常的一些麻烦。”

听到小皇帝的做派有先帝弘治爷遗风，梁储等人也不由的有些伤感。

若论大明皇帝之仁孝，能比之弘治帝的可真的不多。

“陛下不改先帝之志，乃大明社稷之幸事，臣等回去准备进讲课业了……”

因文华殿刘大夏当众打脸一事，梁储并不想给他说项，若不是因谢迁屡番纠缠，又打着再开经筵的名号，王华也不会来。

至于跟刘大夏、李东阳等湖广官穿一条裤子的杨廷和在想什么，梁储也管不了了。

但小皇帝当面表示出了仁孝的一面，在他为先帝守制期间，梁储再带人来指摘小皇帝，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求情一事被梁储强行终止，受托于内阁首辅刘健的谢迁倒没什么表示，只是跟在王华身后的杨廷和，目光有些深邃。

有谢迁、王华两个状元公在侧，他杨廷和只能陪立末席。

“诸位师傅定好了经筵时间，便还是在文华殿经筵吧！

经筵之后，诸位师傅也正好熟悉一下内阁跟司礼监处理政务的流程……”

小皇帝最后一句话，让梁储三人背后的杨廷和眸子猛地一缩。

太宗文皇帝初建内阁时，定的阁臣是六员，以对外朝六部，自三杨内阁之后，阁臣多半时候都是三员。

按小皇帝说辞，这是要扩大内阁编制，分化首辅的权柄。

内阁跟司礼监一起在文华殿办公，本就让内阁少了腾挪的空间，再来一个扩编，内阁弄不好就会成为六科那种虚设的衙门。

杨廷和的理解，大致就是朱厚照的意思，但目的却有根本的不同，他要的不是分化削弱而是增强，三阁臣是不足以处置大明政务的。

大明内阁的权力，其实大部分是被六部给分走了，就跟兵部尚书刘大夏一样，自己觉着大丧期间不宜动兵，便可以按下宣府军报，不报于内阁了。

六部堂官的权力过大，内阁的权力过小，就容易滋生刘大夏这类自行其是的堂官，边境战事可自行处置，这权力未免大的有些离谱了。

“厚斋先生，陛下是否有意分化内阁？”

走出钟粹宫后，见四下无人，杨廷和便拦住梁储，直接开口问出了心中所思。

“介夫兄，因何有此揣测？”

杨廷和平素便以深沉示人，对于这位石斋先生杨介夫，梁储也没多少好感的，对文人而言，谋算过深的人，并不可交。

“介夫，此时的内阁，时公懒政、西涯先生身陷攻讦之中，仅凭我一人也是独木难支，若介夫能入阁，大明上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今的刘健内阁，下任首辅的人选是李东阳，李东阳之后，刘谢二人看好的不是梁储，而是杨廷和，只因这位杨介夫深沉多谋，是个可以用事的大才。

“于乔先生却不可如此说话，如今的大明正是承上启下之际，财税不足、弊政颇多，内阁发声当振聋发聩才好！”

听了杨廷和说法，谢迁却是轻轻摇了下头，在他看来，大明之弊弊在东南，有了东南税赋，事情便解决了一大半。

有了充裕的赋税，刚刚小皇帝所说以煤代薪、廉租房之类，就没什么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