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甩手掌柜

朱厚照指着舆图说着大明的风不调、雨不顺，刘健橘子皮一般的老脸，也紧紧的皱成了一团。

弘治内阁在弘治朝中后期，也不可谓不尽力，虽说弘治帝后期的一些改革触及了江南士绅的利益，但弘治内阁的沉稳也不是盖的。

有李东阳、刘大夏等湖广官员居中调和，一些面上的税赋改革还是能得以在江南通行的。

只可惜，自打成化朝开始，大明的冬日就日渐漫长，各地雨水旱灾频繁。

因此弘治内阁虽在弘治后期有所兴革，但收益赶不上天灾带来的损失，才是如今大明兵荒财匮的主要原因。

土地收成不好，尤其是北方的土地收成不好，也极大的挫伤了九边守卒的战心、战意。

本就要遭受上官的层层盘剥，年景再十年九灾殃，任谁作为戍边的士卒，战心、战意也是高不了的。

看着御台之上，手执长棍的小皇帝指点江山，其跋扈之处与少年时的弘治帝大相径庭，但活力十足的小皇帝，却指出了如今大明窘迫的根由，那就是天时不济。

除了天时不济之外，自成化朝开始，天上的异象也是层出不穷。

人老了、一生经验的积存，也让刘健于此时此刻想到了乱世亡国之相。

看着意气风发的小皇帝，刘健终是沉沉一叹，在亡国与士绅之间做了选择。

他刘健一世清名，终是不能跟大明存亡挂钩的，商与民之间，临了这次，他打算站在大明百姓一边。

“陛下，制糖新法对大明财税大有裨益，宫内还是不要自珍的好。”

有了自己的立场之后，刘健再看户部尚书韩质庵，就有些过于功利了。

“质庵，陛下说的不错，即便有制糖新法，也该惠及大明众多百姓的。

若此法公诸过早，只怕会成为某些人家的秘法、秘方。

也如陛下所说，近几十年天公不作美，作为户部主官，质庵还是要督促好各地官仓、私廪，存上足够多的粮食，以备荒年的……”

见内阁首辅刘健又倒向了小皇帝，比韩文还颓丧的就是内阁次辅李东阳了，与李东阳差不多心情的就是杨廷和了。

这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李东阳要受同乡刘大夏、熊绣的牵连，而没了李东阳作为助力，刘健致仕之后，杨廷和也就没了入阁的助力。

观今日小皇帝表现，也是个急功近利的，自打文华殿议政开始，这位大明的小皇帝，左一条、右一条的往外丢方略，俨然成了大明的甩手掌柜。

但转头一看，小皇帝的这些方略也是切实可行的，而且大部分都在大冢宰马文升的助力下，已经开始推行了。

小皇帝方略，辅以弘治朝中后期的新政，新朝大有兴革之功，如果落在了谢迁的头上，他杨廷和即便可以入阁，争的只能是次辅之位。

若李东阳倒台，谢迁递进，下一个入阁的应该不是他杨廷和，而是梁储才对，这么一想，即便是第三位的阁臣，他还有王华、王鳌这样的竞争对手。

“晦公说的不错，韩部堂，去岁北方多地绝产，普遍减产，这些遭灾的州府存粮怕是不会太多。

协调各地府库存粮，宁可运力上耗费一些，也好过灾荒到时捉襟见肘，饿死许多百姓。

户部这边也该严令天下府库注意防涝……”

心里有了明悟，杨廷和这边就不能以父辈是湖广人作为立场了，他如今是正经的西南川中文臣，也可自成一派的。

“杨师傅说的不错，除了府库、粮库防涝之外，各地省府州县也要抓紧巩固境内河堤。

冬日漫长、地温不增，海上的湿气便要侵入内陆，湿气遇上冷气，重则霜冻、轻则雨露，今年北方多半地方还是会涝。

户部要会同司农寺昭告北方黎民，多种高粱之类抗旱抗涝作物，少种麦黍之类。

南方也是差不多的样子，犹要注意长期的阴雨天，只因北方寒而南方热，寒热一冲便是雨幕……”

朱厚照湿气、冷气、寒热相冲一说，虽说有些玄奇，但也极能说服人，只因五行生克之理，才是现在的科学道理。

按五行生克而言，朱厚照刚刚说的在大明也是比较科学的。

“陛下，此类说法玄奇，倒是可让钦天监推演一下，毕竟去岁各地阴雨成涝之地多矣……”

见小皇帝越说自己越听不懂，梁储也不知道这是打哪学来的，虽说听不懂，但也不妨碍小皇帝说的极有道理。

“梁师傅说的是，便由钦天监推演一下也好！”

小冰河时代对以后的大明而言基本无解，朱厚照能想到的也只有燃料、作物这两方面。

不需要甜菜遍及南北，只要能在北方大面积种植，再以煤火烤制剩余的甜菜渣，仅凭一个甜菜，就足以让大明百姓渡过绵延近三百年的小冰河时期了。

但除了小冰河之外，大明以后的百余年间，也是各种天灾不断，小冰河对人类而言就是灾难期。

这个时候兴起的大航海时代，未尝不是欧洲人能得以大发展的契机。

如北方游牧一样，抢别人的东西，终归是比自己生产制造要简单的。

看着亚洲大陆之外的大洋，朱厚照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年景不好，咱们君臣就该勠力同心，辽东造船淤海筑坝之事，也要抓紧。

甜菜不惧涝寒，兴许在辽东种下，产量会更大。

若今年冬日依旧漫长，明年鞑靼寇边，也是眼前事，九边卫所的修葺加固，也要放在政务前列。

鞑靼今年入寇宣府，明年弄不好就是大同，即便城垣守不住，咱们也要守住大明子民的……”

听到小皇帝一甩手，又是今冬明春的鞑靼寇边，刘健、马文升等人的眉头也就再次皱在了一起。

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天时不顺、人心离散、财用匮乏，若被小皇帝说中，鞑靼今冬明春还来，大明有了防备，那等待宣大一线的，就是十几万人的大战了。

此类大战一开，银子也就跟进了熔炉没两样，没有三五百万两现银，近在眼前的一仗可就没法打了。

这仗不管大明想不想打，若小皇帝说的准确，鞑靼草原极寒，那今冬的仗就避无可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