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识盈说罢,轻轻挥了挥手,束缚着陆玲珑的那些黑色小手便如同阳春白雪一般消融,化作一道道黑炁,钻回金钱的钱眼中。
而那满地铺就的金钱也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消散,像是被聚宝盆吸引一般,四象合两仪,两仪归太一,化作初始的那枚金钱飞回至顾识盈的手上。
梦幻一般的场景,端的令人震撼。
……
“我输了。”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陆玲珑摇晃两下,竟一屁股坐在小院儿的青砖地上,丝毫不在意自己崭新的牛仔短裤会不会因此染上污渍。
“承让。”
顾识盈伸手想把陆玲珑拉起来,却被对方摆手拒绝,干脆也跟着席地而坐。
“嘿,”陆玲珑双手撑地,仰天长舒了一口气,笑笑,“你那家伙事儿可忒生性,先前都没听你提过,看来早就寻思好了,压手里边等揍我呢。”
“哪儿能啊,我搁你这儿就这么心理阴暗呗,人都说,修行的敌人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我这是跟自己较劲儿呢。”顾识盈摇了摇头,回道。
“哟,明月居士您这境界高啊,上善若水啊,”陆玲珑撇撇嘴,失笑道,“怨不得我不行呢,你这么牛逼,咋不敢跟老天师干一架呢?”
“那没用,老天师赢了我也胜之不武,我立于不败之地我。”顾识盈笑笑,耸了耸肩,又道,“话说玲珑,你这不能回去找陆爷告状吧,我可不想下次挨陆爷的巴掌。”
“那不能,以大欺小的事儿,我太爷可干不出来,”陆玲珑耸了耸肩,撇了一眼走过来的陆琳,“不过话说哥,太爷不管,那你得管呐,你妹子都叫人给欺负了,这场子你不得帮忙找回来?”
“你呀你,嘿。”陆琳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搭这腔儿。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家妹妹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实际上以她那倔驴一般的脾气,真要觉得丢了面子,压根不会说出口,绝对是自个儿捂在心里,憋着股劲儿,下苦功往回找场子,如今这般说,想来是发牢骚的份儿大。
不过,陆琳倒是对刚刚顾识盈展示的那墨宝挺好奇,有心接着话题在往深聊一聊,但见顾识盈没有主动开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毕竟打听人家的根底是异人间的大忌,哪怕他们关系好,但好的关系是需要相互维系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陆琳拎得清自己的份量。
……
几人心照不宣地揭过去了这个话题,就盘坐在这小院里,吹着微风,天南海北的聊着闲话,大都是些圈里的轶事。
天色也在众人的闲谈中逐渐黑沉下来。
因为第二天还要出远门,陆家兄妹二人婉拒了顾识盈留宿的提议,径直出了顾家小院,驱车离开了和桥镇,回家去了。
……
顾识盈站在家门口目送二人离开,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思忖片刻,阖上了大门,进屋,磨开一块云烟墨,取出镇纸撑开一张纸,取了白毫笔蘸着,认真的临摹着一副书帖。
这是他每日必做的修行,自他五岁的时候便开始,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过,也是他如今扎实功底的来源。
他今日临摹的书帖乃是赵孟頫版的《兰亭集序》,作为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行书,赵版同样是集行书艺术于大成,虽然比起原作书圣右君的版本少了几分超脱的飘逸,但反倒更加平稳,适合被临摹。
顾识盈显然已然不是第一次临摹这幅字帖,对其结构熟悉的很,蘸饱笔毫,大开大合,不过片刻便在纸上临摹出了完整的书稿。
驾轻就熟,一气呵成,只看架势,已然有了大家风范。
只是忽然,顾识盈将笔一投,捧起自己刚临摹出的那幅书稿,眉头深深的皱起。
他临摹的这幅作品,别说是原作的那种携飞仙以遨游的洒脱,就连赵版的沉着恬静都达不到,整体看去,只有一种临万顷之茫然的感觉,哪怕是叫一个不懂书法的人来看,只怕也不会得到太好的评价。
最重要的,这篇书稿展现出的水平,远不如他平时的水平。
顾识盈的眉头皱的更深,翻来覆去一个字一个字斟酌着这篇临摹稿,最终他把目光投向了全文的第一行,准确来说是第一个字。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永字八法乃是书法入门者初学时的核心,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能否写好永字也能最直观的体现出一位书法家的水平,同样也最能反映问题。
他找到问题了。
他整体的意太散了,意一散,形便跟着乱了,更体现不出神,哪怕看着工整,也如同死水一潭,真正的高手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跟他的技巧没有关系,字随心动啊,这是属于心境的问题,顾识盈立马判断出来了自己的问题,并且想明白了原因。
中国人在书画上讲究“中得心源,外师造化”,一定是意存笔先,一旦心乱了,意散了,再好的技巧都弥补不了神韵上的缺失
大概是因为刚刚和朋友欢聚后的离散吧,有种难言的落寞,动摇了他的心境,兴尽悲来啊。
顾识盈摇了摇头,将那份书稿扔下,又用镇物重新撑开一份宣纸,不自觉的喃喃了一句:
“嘿,正是修行时啊。”
…………
三日后,JX省修水县。
顾识盈走在附近一座无名小山的山路上,氤氲开的雾气笼罩山野,水墨画一样的氛围,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远处晨钟的声音若隐若现传来,在雾中震起一道道波纹,抚平了旅人的疲惫,熨开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雅。
又复行数百步,顾识盈终于看到了晨钟声音的来源,乃是一座很雅致的道观。
之所以说它雅致,首先是因为很小,几乎一眼就看得到头,其次就是它的院墙,并非是用砖块排列,而是用大小不规则的山石垒就,看起来不像道观,反倒像个农家小院。
但偏偏就是这个“农家小院”的头顶,却挂了一个相当漂亮的烫金牌匾,上书「丹心观」三个大字,个个都是苍劲遒力的行楷,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
顾识盈认真的欣赏了一番那几个大字,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几步跨至门前,叩响了门上的铜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