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一个小山村周围都是嶙峋的石山。唯一一条出村的路,是架在两座石崖间离地几十米的铁索,以及载人往返的两个铁笼子。
铁笼子的做工也是非常的简单,仅仅是四周用一些隔板隔了起来,整个村子都要靠着这根铁索来进行出行。
就算是这样和气,几乎不会有外人来的村庄,天黑之前也必须紧锁大门,天亮之前绝对不能打开。
也绝对不要在晚上出去。
无论有怎样的声音都不要回应,无论听上去是谁在叫门都不要开门。
我妈说,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开门。
我家里是负责给村里的人办丧事的,入殓、入土。
小山村里就那么些人,一般村里老死的人都八九十,甚至上百岁,死相祥和,就像到田里耕作太久,累倒睡着了一样。
村外是我家拿来停灵的灵堂,我和发小何书然在外面嬉闹,也不会被大人驱赶。
我奶奶说寿终正寝的人,不会有什么不舍和执念,看见孩子们欢闹,只会更加欣慰。
后来,何书然说要跟着家里出去外地念书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去送他上索道,在被窝里哭了一整晚。
再后来,有一副小小的棺材被从索道上运了过来,让我家里负责入殓下葬。
这一次,我家里没有让我再靠近灵堂,我在家中却感到害怕,我害怕躺在棺材里的,是跟我玩了三年的何书然。
毕竟我的记忆中,何书然他们家是唯一一户外迁。
落叶归根的小巧棺材,还能有谁。
我不听劝阻,在爸妈为何书然入殓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棺材里面。
我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但是我不记得了,只记得爸妈慌张的面孔。
再次睁眼,看向窗外,山边的夕阳已经只剩一指的宽度,村里房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已经快入夜了,但是整个房子里只有我自己一人。
我身上的虚汗吹着傍晚的风,感觉到有些冷。
但是下一秒,我感觉到了更深的恶寒,心脏仿佛被人攥了一下——家里的钥匙,我爸忘拿了。
不能在外过夜,不能夜不闭户。
若是我关门,爸妈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何书然的姐姐,就是独自在家的时候,晚上不知为何把门打开看了看,第二天就没了踪影。
要是不关,我会不会跟何书然的姐姐一个下场?
我决定还是要听爸妈的话,把门狠狠锁上了,此时最后一丝太阳光彻底熄灭。
我拿出蜡烛,忐忑不安地在房间里守着,黑暗翻过院墙,朝我靠近,在烛光的边缘停下了脚步。
我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紧紧握着手中微弱的光源,到底发生了什么,爸妈怎么会入夜了还不回来?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砰砰砰!”有人很大声地敲门,我手里一哆嗦,差点把蜡烛掉在地上。
爷爷说过,在家中只要不出门就绝对安全,但是我依旧没有勇气面对黑暗。
“李子,李子!我回来找你玩了!”门外是何书然的声音。
我保持沉默,不回应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
门外的东西又敲了几次门,“李子,你再不开门我就告诉其他人你尿我被窝里的事!”
我有些动摇,这是只有何书然才知道的秘密。
但还是咬咬牙没有回应。
声音越来越密集,似乎十几双手在同时拍打大门,那声音让我感觉到十分的狂躁与不安。
我把蜡烛放在桌子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过了良久,声音终于消失了。我松了口气。
“孙啊,开门,我是奶奶。”一个慌张又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爷他受伤了,快开门!”
爷爷奶奶回来了?!
不,不对!他们绝对不会求我开门!
爸妈失踪的那一晚,无论门外如何哀求,甚至咒骂爸妈是白眼狼,爸妈也绝对不会开门。
第二天,爸爸妈妈消失了。
“儿啊!快开门啊!快让爸爸妈妈进去!”门外的声音更加慌张了,
“天快黑了,儿啊!快放我们进去。”
门外的哀求又持续了很久,然后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叫,那些声音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咀嚼声,带着粘稠的吧唧嘴的声音。
我颤颤巍巍扒开了一丝门缝往门外看去,却只见空荡荡的黑暗之中,另一一只眼睛盯着我!
我慌忙把门缝合上,堵得严严实实。
我越想越害怕,哭出声来,声音很大,看见太阳升起,我打开大门,门外的地上干干净净,没有血渍,没有碎肉。
我看见两个身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正是爷爷奶奶。
“你昨晚没有开门吧?”奶奶见我哭泣,上下看了看。
“没有....但是晚上我往外看了一眼.....”我低声说。
“坏了!孙子怕不是给那些东西惦记上了!”爷爷一拍大腿,惊叫一声。
晚上,奶奶在厨房做饭,爷爷在翻着一本已经包浆的书本。
墙外的黑暗,又越过围墙朝我身边靠拢,像黑幕一样,遮住了厨房的火光,遮住了爷爷看书的煤油灯光。
然后,吞没了我面前的烛光,我慌张地摸索,指尖传来一阵炙热的剧痛。
“啊!”我尖叫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我推到地上。
“怎么了?!”爷爷的声音快速靠近,“蜡烛怎么掉了?”
“爷爷,蜡烛灭了,我有些害怕....”
“蜡烛不还亮着呢么.....”爷爷正嘀咕,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着出去。
“他奶!孙子!孙子的眼睛被抢走了!”
奶奶闻言,厨房菜刀碰撞砧板的声音停了下来。
“怎么办?那东西只有晚上出来。”奶奶焦急地说,“咱就怕...”
“我晚上去会会他!”我只听见沉重的大门打开了,很快又被关上了。
厨房又传来切剁的声音,咔叽,咔叽,咔叽。
我尝试叫了几声奶奶,但是无人回应。厨房里的奶奶随口应和着
厨房里是不是奶奶,我不知道,我只能听到冰冷的菜刀,触碰砧板的声音。
现在,哪怕厨房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在模仿我奶奶,我都无法知晓。
浓重的黑暗,让我恐慌,但是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脚步声靠近,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我的面前。
“孙儿,吃饭吧。”一双筷子被放在我的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视觉,我的其他感官变得有些超乎寻常的敏感,奶奶的手,不同以往,有些粘腻。
那种过年的时候,抢杀猪菜时,那种猪油一般的粘滞感停留在我的手背。
但是今天建立并没有买肉。
“奶奶....你手怎么这么油?”我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问。
“啊?哦,你说这个,昨晚何家摆宴,剩了些肉,我拿回来了,快吃吧。我记得你很爱吃肉呢?怎么不动筷。”奶奶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但是经历过昨晚,我已经不相信听觉了。
“我现在看不见,等爷爷回来一起吃吧。”我找了个理由,拒绝吃那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
“孙儿,我来喂你吧。”粘腻的手,从我手上拿走了筷子。
“孙儿,别吃!”大门被打开,又被迅速合上,爷爷的声音,带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快速靠近。
“哪来的脏东西?!敢冒充我老伴?!”爷爷似乎将“奶奶”打倒在地。
“孙儿,别信他!他杀了你爷爷,披着人皮进来,他要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