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挖坑埋土

三日后,陈群摇身一变,头顶戴着一顶镶嵌着璀璨宝石的玉冠,散发着夺目的光辉,身着金丝细织的锦袍,袍面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化身为一位豪气阔绰的富商形象,他率领数名随从,人人皆是锦衣华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一行人带着几箱上等魏锦,乘坐马车,浩浩荡荡地进入武丁县。

他们先在城中最为上等的客旅安顿下,随即放出风声,声称手中有一批上等的丝绸,有意在此地出售。消息一经传出,便如风一般迅速传遍了县城,引来了不少当地商人的好奇和询问。

陈群装作一位家资丰厚却涉世未深的富家子模样,举手投足间满是富贵之气。他预钓鱼那苏国相,此人贪婪,必有所动。

他这法子,倒也奏效。

他们刚进入武丁县之时,这般招摇模样便被人禀告到国候相苏阙耳中。然苏阙并未当回事,只觉得不过一富家子弟路过此地,等其离去之时,派人在路上“好生招待”便可。

可又一日,听闻这些人不仅衣着富贵,所携带丝绸华美精致程度胜过蜀锦,他本就喜华美之物,便也装作客人,来到这客旅之中。

苏阙刚踏入大门,便一眼瞥见了被人群簇拥着的陈群,后者几乎全身上下都在发光,奢华之装扮,令人咋舌。

这县里开铺子的掌柜们,谁人不识苏阙的面孔?

经掌柜一番有意引荐,两人相识。陈群带着一抹和煦的微笑,微微颔首,不经意打量了一番苏阙此人。只见苏阙身材臃肿,一双细眼睛在厚重的眼皮下不时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精明过头,沾染世俗过深,一副十足的刻薄相。

见苏阙前来,在场的许多商贾面露尴尬,纷纷告退,临走之际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群。

毕竟他们…来这风水宝地之前,也都感受过苏阙的“招待”。

苏阙简单寒暄了几句,便问道:“陈公子,我听说您手中有一批上等的丝绸?不知可否有幸一睹。”

陈群轻轻击掌,随从便抬了一箱丝绸过来。

苏阙一见丝绸华美成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故作镇定地询问丝绸的来路和利润,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从中捞取油水。

陈群见苏阙上钩,便继续抛出诱饵:“苏大人,我这批丝绸质优价美,便是以寻常市价销售,利润亦可达数十万钱。我愿意与大人五五分成,只要大人能帮我打通一些‘关节’。”

苏阙闻言,心中大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问道:“陈掌柜,不如这样,丝绸利高我也略有所闻,却从未像你所说这般高昂。”

“苏大人可知襄阳蔡氏?”陈群面露不满,似是急于证明自己一般。

“自然知晓。”苏阙点头。

“我家世代与蔡氏合作,如今这批丝绸便是以低廉价格自蔡氏处取得。”陈群眼神闪烁,似是这丝绸来路有些不正一般。

苏阙心中了然,哪个世家大族没些许蛀虫呢?想来对方身份亦是造假,不过他并不在意,对陈群笑道:“不如这般,你将丝绸全部卖给我,就按市价来。如何?”

陈群故作犹豫,似在权衡利弊:“这……苏大人,此笔交易数额巨大,怎敢让大人一人承担风险。”

“诶,我这人快人快语,最不喜与人合作。你将丝绸卖给我,你回款迅速也不吃亏。至于我在此地,人脉熟悉,自然不愁销路。岂不双赢?”苏阙言辞恳切,说话间不时微笑,露出一口黄牙。

“既如此,那便听大人的。”陈群似乎仍旧不放心,想要为自己多找一些保障,笑道:“但我这人有个规矩,不可做那不清不楚的买卖。你我合约必须详尽。如今我家中备货丝绸共二十箱,每箱十金。我只携带四箱丝绸,苏大人需先支付一半款项一百金,三日内家中会送剩余货品过来,届时钱货两清。”

“这......”苏阙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公子真乃谨慎人,既如此我也只能同意了。明日午时我带金银前来,现场与公子签立合约。”

翌日午时,苏阙果然带着一众侍卫来到客栈。

陈群拿出准备好的合约,苏阙却毫不留情地挥手,将合约拂到一旁,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陈群愣神之际,苏阙从怀中掏出另一份文书。与此同时,原本随侍在苏阙身后的侍卫们悄无声息地移到了陈群的身后,转眼间已经将陈群团团围住。

陈群的随从想要反抗,也被瞬间制住。这些侍卫手中的利刃闪烁着寒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苏大人,这是何意!”陈群面露慌张。

苏阙故态复萌,得意一笑,对陈群说道:“二十箱丝绸二百金。其实我不光不喜与人合作,更不喜做买卖。不如这样。你先替将丝绸制成衣裳,再行出售,按此丝绸质量,所制造成衣能卖四百金左右。你便将这售卖所得四百金归还给我。”

“你!”陈群怒道,“怎可如此不讲道理。”

“可惜陈公子并非武丁本地人,一来一往颇为繁琐。不如这样,你现在便按衣裳市价付给我四百金,日后自己再慢慢制衣。这样一来你我都便利。”

“大人,那我在制作衣裳时的人工费用、绣娘之工钱,以及售卖时所需种种费用又该如何计算呢?”陈群故作看不懂一般,还在与苏阙细细掰扯。

“陈公子此言,就有些不讲理了。”苏阙禁不住眯着眼嘲笑道:“我购的是丝绸,衣裳乃丝绸所制,即为我之物。我向你索要的是衣裳之价,合情合理。至于其他事情与我何干?”

“荒谬绝伦,经商岂能如此行事。”陈群怒道,“你不怕我家里人来追究此事吗?”

“陈公子,我不问你家丝绸为何如此价低,想来你家也不敢让那蔡氏知晓吧。休要废话,速速派人回家取钱才是上策。”苏阙一挥手,懒得在解释,他已经认准了陈群乃蔡氏蛀虫,偷拿家里货物出来变卖。

“你为人父母官,如此行为,这武丁县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我就是王法!”苏阙嚣张至极。

陈群面色冷峻,略一挥手,随着他的动作,原本隐藏在暗处的荆州府兵迅速涌出,将苏阙连同侍卫悉数包围。

苏阙的大脸瞬间失去了血色,惊恐之色溢于言表,他的目光四处游移,试图寻找逃脱的可能,但四周都是满脸冷酷的荆州府兵,已经无路可逃。

“苏阙,你罔顾法纪,鱼肉百姓,我倒要看看你这王法有多硬!”陈群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铁锤一般敲击在苏阙的心上。

“陈...你莫非是州府的人?我...我知错了,求您饶我一命。”苏阙双腿抖如筛糠,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认出来府兵的衣着,却不认识陈群,亦未曾见过曹植,就以为眼前人便是当今州府的上官。

陈群不为所动:“错?你何止是错,你是罪大恶极。去州牧大人面前请罪吧。”

留下一队人马将苏阙府中包围,其余人等快马加鞭赶回江陵。

当天晚上,苏阙便见到了真正的州牧。

牧府大厅内灯火通明,曹植端坐于主位,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荆州地图,地图下是一排排狰狞的兵器,映射出大厅内的庄严肃穆。

苏阙被押解至大厅中央,手脚戴着镣铐,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曹植眼神锐利,紧盯着他:“苏阙,你食朝廷俸禄,虽未出身大族,也受赏识拜为七品侯国相,而你不思进取,不知感恩,不仅不为武丁县的百姓伸冤,反成那鱼肉乡里的毒瘤。你可还有何话说?”

“大人...我知罪,我知罪。求大人饶命放我一马!饶我不死!”苏阙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他的囚衣,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哭腔。

曹植冷哼一声,他将满案竹简狠狠地扔到苏阙面前。

“这些都是你的罪证,仔细看看,可有疏漏?”

这几日,他已经找杨修详细谈过此事。杨修惊愕之下,将这武丁县彻底调查了一番,原来不少人曾经状告苏阙,但都被半路拦截下来,杨修虽说是郡守,却也不知道此人如此作恶多端。一时间也是立刻向曹植告罪,心中惶恐不已。

他守着江夏却不知这其中厉害,反倒让州府来捉这贼官,哪怕曹植口头上并未严加训斥,杨修也自愧不已,无地自容。

苏阙看着那些如山铁证,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抵赖,只得一一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的头深深埋下,颤抖道:“大人...我罪该万死。”

猛地站起身,曹植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来人,将苏阙革职查办,其家产全部没收,用于补偿那些被他剥削的百姓。其亲眷贬为奴籍,不可再从官任职务。”

若不重罚,又怎能威慑荆州百官。曹植丝毫不留情,就连杨修今年的俸禄,也被他罚了一半,当做惩戒。

苏阙这回已经软做一摊烂泥,没有反抗,瘫在地上垂着头,已经认命。

侍卫们齐声应诺,声音洪亮,随即上前将苏阙拖了下去。

曹植自是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然天下事,他如今还管不了。至少这荆州,要做泱泱天朝的一股清流,决不能败絮其中。

*

随着锦官城的建设逐渐步入正轨,银钱之事仍有不小的缺口,曹植是片刻也难以放松。

他正在书房中批阅公文,马谡踏入书房,眉宇间带着一丝喜色:“大人,谢夫人的医术真是妙手回春,那些病愈的百姓们纷纷称她为再世女菩萨。如此好名声,于公子,于丞相,皆为有利。”

这是曹植早就能料到的结果,可今日听崔琰说起,仍十分动容。

他眼中闪烁着温柔之意:“令裳有慈悲之心,确是荆州之兴,堪为女子表率。”

“大人,如今百姓并不知道谢夫人的身份,只口口相传,说州牧夫人爱国爱民,极具风采。”马谡见曹植如此动情,也不禁感慨。

对于曹植而言,并没有妾室这概念,谢令裳在他心里,才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当然扶楹亦有扶楹的好处,只是比起令裳,却总是差了些感情基础,更多的是相敬如宾。

他想了想,提笔手书,口中说道:“我打算让令裳的父亲调去武丁做国侯相,虽官职没有晋升,可加封亭侯以示荣宠。同时,令裳此次安民有功,我预报备父相,加封至侧夫人之位,这是她应该得到的尊重。”

谢令裳的父亲谢昶算得上是个清正廉洁的官员,这次官调,不仅是对谢令裳的奖赏,对曹植来说,比起大家士族做背景的崔氏、蔡氏,种种牵绊是助力,也是枷锁。

唯独这谢氏出身寒门,还仁善之至,倒让他身心通畅,万事纾解。自是常常挂念在心上,莫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