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曹丞相之心

夜幕低垂,卞夫人已然沉入梦乡,曹操依旧在书房内踱步,思绪如同窗外夜色一般,迷雾叠嶂。案台烛光烁烁,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影子边缘模糊,一如曹操此时的心境。

偶然扫到自己的身影,虽身姿挺拔,却全然不似年轻时矫健。

昔日风华正茂,心怀汉室荣光,更以匡扶汉室为己任。然世事无常,如今虽名为汉室之相,实已控天下之权,唯欠一帝号。

而今登基称帝,如同探囊取物。然此举过于莽撞,必成众矢之的,恐遭儒士口诛笔伐,况且,他曾以“尊奉汉室”为名,集结人心,于名于分,岂可自毁前言?是以那些因尊崇汉室而追随之臣,恐亦将因此离散。

如此,多年建其基业,岂不因一己之私而分崩离析?此非其所愿见。

再者,刘备、孙权等诸侯尚在虎视眈眈,若见他自立为帝,必会联合起来,以自己当年所用的“匡扶汉室”名义来共同对抗他。

眼下,只要献帝还在,他就可以对外谴责刘备和孙权是叛贼,而他所实际控制的朝廷,则为天下正统。

想到此,曹操捋须一笑,忽觉心中畅怀许多,兴致忽来,曹操走到书案前,提笔挥毫,墨迹在白绢上缓缓展开。

自谯郡起家,他步步为营,直至今日,已成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权柄之重,便是皇帝,亦无法奈他何!

如今身居高位,与帝无异,又何须计较那一虚衔。他所求者,乃是掌握实权,乃是四海一统,乃是功垂千秋,而非一纸空名。至于子孙是否承继帝位,非他所能左右,亦非他所应左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案前白绢,凝视着墨迹未干的字句,心中豪情激荡。随即哈哈大笑,声震四壁,既有自嘲之意,亦含释怀之情。

他拾起案头那方白绢,上面洋洋洒洒几十字,被拎起的时候,唯显两行字迹最为夺目:“汉水东去...誓扫狼烟”“临流独立...无冕之王”曹操将白绢放在烛火上轻轻一点,任其在焰中化为缕缕青烟。他眸中明光不减,宛若胸中纠结与顾虑皆随烟尘散尽。

第二日,议事厅内,曹操坐在案前,前线斥候刚刚送上军报,上书益州风云变化。

“益州牧?”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心中并不意外,对众人开口:“刘备其人弘毅宽厚,以仁德著称,巧言善辩,能得人拼死为他效忠,况且其麾下有关、张、赵、诸葛等俊杰辅佐,故能由一织席贩屦之辈,崛起于乱世。便是我,对刘备也要提防三分,既敬其为人,亦惜其才,更防其势。刘璋轻敌,方得此下场。这乱世之中,岂可将他几人尽数收于卧榻之侧。”

曹丕站立一旁,脸上变颜变色,似有兴奋,又有隐忧。

曹操看向曹丕,见他表情变幻,问道:“子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父相,刘备此人,确实有过人之处。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他依然能够收买人心,空手套白狼。”

“子恒,你既说他收买人心,那你以为,刘备此番成功,是何人功劳?”曹操有意考校。

“儿臣认为,诸葛亮的功劳不可忽视。他智谋过人,善于用兵,定然是他为刘备出谋划策方能成功。”

“用人固然很重要,可也要为主公者心有所向,若是连舵都掌不好,这船上自然聚集不来英雄好汉。”曹操站起身,缓缓走到曹丕身边,“试想,你若为刘备当前处境,大军溃败,寄居他人屋檐之下,纵使身边谋士提议,你是否敢应允?又是否有能力逐步实现?”

曹丕默然,半晌点头道:“父相,儿臣受教了。”曹丕自认为有如此胆量,却未必如此信赖诸葛亮。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此时益州新定,大局不稳,是否可先……”他话虽未说完,在场人都明白,曹丕这是想趁乱打劫。曹丕见旁人不出声,便知道自己此言可能不妥,解释道:“父相,儿臣只是觉得,益州此时定然比关中等地易取。是儿臣莽撞了。”

“诶,无妨。”曹操并未生气,反而笑语晏晏,“子恒有此想法并无过错,不过益州弹丸之地,不急,当前大局还是以取关中、凉州为紧迫之势。再者刘备不同旁人,若是旁人新定,人心不稳,但刘备最善人心,恐怕如今益州上下众心归一,未必好得。”

曹丕点头,心悦诚服退下。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在军报上,语气变得严肃:“话虽如此,要多派些探子,密切关注益州动向!谨防刘备燎原之势。”

“是!”曹丕领命。

“攻打关中军队目前如何?”

“回父相,还在准备军需,不日即可出发。”

“好,好。”曹操满意地点着头。

议事结束,尚书郎高柔有些急躁的赶往曹真府邸欲求拜见,他思及邺城内的虎将,若丞相发兵,曹真必要为将西征。毕竟这曹真不仅武艺高强,更兼有谋略,素来深受丞相信赖。

前有随侍通报,高柔被侍从引到曹真府邸厅堂之上。他今日穿着一身庄重朝服,头戴进贤冠,腰悬玉带,显得格外正式,此时站在厅堂中央,目光扫过四周布置。

曹真府中装饰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一股子武将的豪迈之气。墙上挂着的宝剑和弓弩,仆从端上来的茶碗也以质朴为上。

不多时,曹真大步流星地走入厅堂,他的身躯魁梧,步伐沉稳,一身戎装更显英武。见到高柔,曹真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高大人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要事?”曹真开门见山,言语之中不乏直率,想来他与高柔并不熟稔,如今这般不请自来,必有要事。

高柔连忙拱手还礼:“曹将军,本官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相商。”

曹真摆了摆手,示意高柔坐下谈话:“高大人请直言。”

两人落座,高柔沉吟片刻,斟酌着言辞:“曹将军,近日大公子提了西征之策,欲领兵前往关中,以图汉中。本官以为,此计划尚有不妥之处,故特来与将军商议。”

曹真眉头微皱,此事在曹操的授意下已在军中展开筹备,他自然知晓,却不明白今日高柔来意,问道:“我知此事,却不知高大人有何高见?”

高柔轻叹一声,语气诚恳:“曹将军,您是知道的,关中地势险要,且马腾、韩遂等人皆非易与之辈。若按大公子的计划行事,恐怕会陷入苦战,且胜负难料。”

曹真沉默,他何尝不知其中的风险,但作为将领,他更明白战机的重要性,以及军令如山。

高柔见曹真不语,继续说道:“此时发兵,并非上策。关中诸将虽有异心,却也不敢贸然犯上。但若我军稳固三辅,待时机成熟再图汉中,方为稳妥之道。但我乃文臣,兵法一脉于曹相面前人微言轻。”

“高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劝说主公,改变计划?”

“正是。将军深得主公信任,且素来以稳重著称。若将军能向主公陈明利害,或许能改变主公的主意。”

曹真沉吟不语,高柔的话不无道理,可他没有立刻回应,反倒是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