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啊，有时会伪装出一副仁慈的面容，可实际上，它永远是冷酷无情的敌人，是希望的毁灭者，是梦想的扼杀者。
终于，在充满敌意的沙丘世界待了一年之后，杰西养成了一种“典型”的日常习惯。早晨，他穿上密封防护服和沙漠披风，就朝着餐厅走去，多萝西和巴里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那些爱打喷嚏的仆人们端来了用透明等离子膜盖着的早餐。这么做呀，不仅是为了防止热量散失，更是为了不让珍贵的水分流失。这种等离子餐具是当地一位企业家发明并售卖的，目的就是保住这里比任何财富都珍贵的每一滴水。当人把裹在等离子膜里的食物送到嘴边时，那盖子就会打开刚好够咬一口的时间，然后立马又合上。多萝西开始使用这种餐具，就是想表明林卡姆家族也特别珍惜水资源，杰西可不像瓦尔代马尔・霍斯坎纳那样是个奢靡的贵族。
透过等离子膜能看到冒着热气的蓝色煎蛋卷，这煎蛋卷是用进口的加泰罗尼亚鸡蛋、卡班培根和兰特罗根做的，还加了沙漠胡椒来调味呢，这可是杰西最爱吃的菜。杰西喝着辣辣的咖啡，几乎都察觉不到那已经习惯了的肉桂香味了，这香味是香料散发出来的。现在呀，他们几乎每天都吃这种香料，都不怎么在意它的味道了。说来也怪，在加泰罗尼亚的时候，他们没多少机会享用这种好东西，可如今在这沙丘世界，没它还真不行。香料已经成了沙丘世界生活的一部分，就像炎热的空气和滚烫的沙子一样不可或缺。
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引擎轰鸣声。其实啊，飞机一直在卡尔塔格不停地起降。不过这引擎声在杰西听来格外响亮，轰鸣声仿佛布满了山城上方的天空。
巴里跑到窗户边，喊道：“船上有皇帝的徽记！”
杰西不满地哼了一声，也走到窗户跟前，看到一艘悬停在城市上空的星际飞船，那飞船大得惊人，是最大型的飞船之一，还能自行在行星表面降落呢，看起来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是一艘帝国检察飞船。
杰西心里明白，今天可不会是平常的一天。
考虑到林卡姆家族面临的财政困难，多萝西没有安排那些华而不实的排场，她下令封锁总部大楼的大部分房间。要是皇帝的代表还指望能在宽敞豪华的大厅里被接待，那可就要失望喽。
顾问乌拉・鲍尔斯皱起他那兔子似的鼻子，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他还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儿要做，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沙丘世界。鲍尔斯这人很挑剔，做事一板一眼的，还保留着过去的那种作风，他穿着一件高领的金红色衣服，这衣服能让不少贵族眼馋呢。在这沙丘世界里，这位帝国检察官就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嗯……经皇帝同意，林卡姆家族受托进行香料开采已经有一年了，”鲍尔斯用一种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口吻说道，“可是——唉！——香料的出口量比预期的低太多了。”他眯着眼，眼神里带着威胁，“恐怕，林卡姆骑士，您让皇帝失望了。”
杰西极力压制着往上涌的怒火，开始解释道：
“霍斯坎纳家族留给我们的设备破旧得很。我订购的好多新机器——钱都付了——不是有故障，就是因为官僚主义的繁琐手续给耽搁了交货。我们已经向伊克斯的制造商向帝国贸易法庭提起诉讼了，不过在我看来，在我的试用期结束之前，不会有判决结果的。”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努力不让自己的沮丧表露出来，“我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呢，一分钟都不能浪费。我理解伟大皇帝的不满，可我要忙的事儿太多了。”
“嗯，骑士，也许您在拟定最初的挑战合同条款的时候，遗漏了一些细节呢？这种细节问题可是我的专长。”他清了清嗓子，这可不是普通的咳嗽，而是一种别有深意的声带震动。“要是伟大的皇帝下令，这个挑战随时能被取消，沙丘世界就又会回到霍斯坎纳家族的手中了。”
杰西紧张起来。“伟大的皇帝已经明确说过，这场博弈没有什么规则。”
“啊，原来是这样！但合同上写着——我给您念一下：‘本合同受帝国法律约束。’”鲍尔斯高傲地对杰西笑了笑，“这就是说，一切都得由皇帝说了算。”
杰西激动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们呢？要是您取消合同，不给我公平的机会，贵族议会肯定会发火的。”
“很简单，林卡姆骑士。大家都需要香料，可您供应的不够。我们没想到您会输得这么惨。这可不行！”他皱起眉头，“难道您是在隐瞒一部分产量，把它藏起来供应黑市？您运到文艺复兴那儿的那点可怜的供应量，不可能真的就是您的全部产量吧。您的香料秘密仓库在哪儿呢？”
杰西笑了。“我们的产量也就够自己用的。”
鲍尔斯长得像田鼠似的，怀疑地挑了挑眉毛。
“我听到传言说，那些被释放和被定罪的工人特别不高兴，对您的统治很不满。产量低，出口量也低，奖金就少得可怜。要是在霍斯坎纳家族的管理下，他们好多人早就攒够钱回家了。我听说，卡尔塔格就像一桶火药，随时可能因为混乱和叛乱就爆炸了。是这样吗？”
“这是霍斯坎纳在这里安插的间谍和特工夸大其词传出来的，”杰西坚定又自信地回答，“我们抓了一小撮煽动者，他们都是被定罪的人，还有好多年刑期没服呢。局势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嗯，霍斯坎纳家族统治这儿的时候也遇到过困难，可那时候香料就像河流一样源源不断。他们成功建立了帝国市场，可现在却短缺了，外星的库存快没了，价格都涨到创纪录的水平了。”
“也就是说，贵族们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没有这种奢侈品也得忍着，或者为了它大把花钱。皇帝正常收到他那份，应该就满意了。”杰西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犀利冰冷的神情，“鲍尔斯顾问，没人让我交振奋人心的成功报告。在挑战期限结束之前，香料的产量——这是我的内部事务。只有按照合同规定的两年期限结束时的总结果才算数。要是我输了，您也只能在两年期满的时候宣布我被打败，一分钟都不能提前。”
“嗯，不过，林卡姆，您得记住合同里的特殊条款。”
“有些事比合同条款更重要，先生，公正可比言辞重要多了。我们都知道，过去这一年，霍斯坎纳一直在破坏我们的所有努力。要是皇帝这么在意香料，为什么允许我的对手使用不正当手段呢？”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杰西转过身，看到埃斯玛尔・图克站在门口。
“对不起，大人，我能和您单独简短地说几句话吗？”
“鲍尔斯顾问已经打算离开这儿了。他会登上自己的飞船，然后让飞船飞到更远的轨道，省得干扰商船飞行。”鲍尔斯不满地哼了一声。
“恰恰相反，我和我的飞船会在我自己选定的时间离开这儿。现在我们就待在这儿不动。”
图克冷淡地点点头。“很好。实际上，顾问，我的消息也跟您有关。我的人检查了陪着您并且现在在太空港范围内的人的身份。您知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被查出是霍斯坎纳的特工，这些人去年就被赶出沙丘世界了？”鲍尔斯看起来真的很吃惊。
“什么？”
“可能您的专长是研究合同里那些小字条款，而图克的专长是安全保障，”杰西带着谨慎的微笑说，“在这种事情上他从来不会出错。”
“啊，瞧您说的，我可没想到我的团队里有人以前来过这个星球。”
“很可能霍斯坎纳连您都算计了，”杰西说，“虽然您看起来不像是容易被糊弄的人。”
穿着沾满灰尘但笔挺制服的图克接着说：
“考虑到明显的安全威胁，我必须要求您的人在您停留期间不能走出太空港范围。我会派我的士兵去帮忙确保这个要求能执行。您的任何船员和陪同人员都不能进入卡尔塔格的地盘，也不能和被释放或者被定罪的工人交流。”
杰西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当然，鲍尔斯顾问，没人想限制您个人的行动自由。”
“我对霍斯坎纳的特工一无所知，”这个古板的顾问说，“伟大的皇帝派我来这儿是传达他的命令——香料必须供应得上。要是近期没有朝着好的方向有明显的变化……嗯，您也知道，皇帝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