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卡姆家族的困境与希望

在林卡姆家族获准进入霍斯坎纳的住所之前,图克的人对房子进行了仔细搜查,寻找武器、地雷、电子窃听设备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陷阱。这位老兵确实发现了许多隐藏的爆炸装置、小型杀伤性武器(这些武器被伪装成“安全设备”),还有储备的有毒食物。他甚至发现了两名温顺得如同绵羊的仆人,审讯时,他们被剥光衣服,人们在他们背上发现了代表霍斯坎纳家族的角蝰纹身。安全主管立即将他们两人驱逐出境,送往卡塔加的罪犯劳改营。

尽管图克对这些危险感到愤怒,但他似乎认为这并非霍斯坎纳企图杀害林卡姆的严重行为,而更像是一种旨在展示对其蔑视的游戏。图克继续搜寻,希望能找到更严重、更阴险的东西。

尽管这位安全主管不辞辛劳地搜查了所有房间和走廊,但多萝西仍然觉得他肯定遗漏了什么。

凭借她敏锐的目光以及她自认为远超图克的专注力,这位小妇人孜孜不倦地检查和审视着各个房间,留意建筑装饰,甚至考虑家具的选择,以便更好地理解厄运在哪里潜伏着等待杰西。瓦尔迪马尔・霍斯坎纳建造这座房子就是为了炫耀他的财富,展示他对沙丘世界的无限权力。他处处留下了他侵略性人格的痕迹,但在某处肯定也隐藏着他的弱点。

霍斯坎纳的监工和工作人员住在宿舍里,那里的舒适和奢华程度要低得多。这些人的生活全部围绕着工作,他们盼望着有一天能离开这里回到杰迪普里姆。现在,那些房子里住的是从卡塔兰带来的忠诚之人。

在城市的其他地方,获释的工人定居下来。他们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虽然简陋不起眼,但那是他们自己的。最近到来的被判有罪的工人住在板条搭建的集体营房里。沙丘世界的本质就是一个绝佳的监狱,囚犯们甚至无法想象逃跑的可能;实际上,对于囚犯和获释工人来说,根本无处可逃。

每一滴水分、每一缕蒸汽都被充分利用并回收至储水系统中。然而,瓦尔迪马尔本人却公然挑战沙漠,为自己建造了这些巨大的公寓,这些公寓必须通过复杂的冷却系统密封起来并保持恒定的凉爽温度。对于多萝西来说,她拥有坚定、务实和清醒的头脑,这一切的奢华和宏伟都意味着不必要的浪费,甚至可以说是放纵。她决定关闭一些侧翼和隔间,以节约水分和能源。

多萝西环顾四周,不断试图站在对手的立场上思考。霍斯坎纳那宏伟的宅邸表明了香料出口的巨大规模和难以置信的收入。随着她开始明白实际的利害关系,多萝西也清楚地意识到,瓦尔迪马尔・霍斯坎纳会不择手段地赢得胜利。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不公平,霍斯坎纳一家从未真正打算做出任何妥协。他们想通过欺骗摆脱讨厌的林卡姆,并消除贵族议会的反对意见。

多萝西打算依靠自己敏锐的目光,而不是图克将军的技术,来寻找瓦尔迪马尔留下的陷阱。

当她来到南翼时,惊讶地发现五楼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建筑的外部轮廓与内部布局不相符。她将图克的人绘制的建筑航拍图与内部房间平面图进行比较,确认了这一点。在这条短走廊的某个地方,肯定有问题。

她敏锐的目光察觉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迹象,表明这个楼层实际上就是一条走廊,而且是一条经常使用的通道。但这与走廊似乎没有尽头的事实如何相符呢?她用灵巧的手指开始摸索墙壁,试图找到任何不寻常的东西。当她发现其中一块石头是空心的,并且由与其他砖石不同的材料制成时,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她推测它可能的移动方式,并很快打开了巧妙的锁。

随着一声轻轻的嘶嘶声,隐藏的门打开并滑向一侧。门后飘来潮湿、腐臭的气味,有植物、树叶、根茎和堆肥的味道。这种意外的气味如此强烈,以至于多萝西感觉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尽管预料到可能会有陷阱,她还是走了进去。

巧妙隐藏的喷灌管喷出细小的水滴,自动灌溉系统通过管道将水输送到灌木丛和绿篱中。多萝西毫不怀疑,所有这些植物都是从杰迪普里姆星球运来的。在城堡阴郁的背景下,仿佛突然绽放出五彩斑斓的鲜艳花朵——紫色、黄色、橙色——在茂盛的绿色蕨类植物的映衬下。巨大的深红色花朵似乎感觉到了人的存在,转向了她。无数不知名的蘑菇的菌盖,覆盖着金棕色的斑点和银色的斑纹,形成了一片连续的覆盖物。

面对这潮湿的空气和悬浮在花园中的水滴,多萝西感到一阵痛苦的刺痛。尽管她在沙丘世界才待了几个星期,但她感觉自从上次在卡特兰看到暴雨以来,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突然欣喜地意识到,当巴里开始非常想念他们离开的家时,她可以带他来这里。这将是他们的秘密、神圣的地方。

但同时,多萝西明白,这会让她变得像霍斯坎纳贵族一样放荡、浪费和放纵。她的务实思维发挥了作用,她颤抖了一下,意识到在这样一个星球上,这个前所未见的豪华温室是多么昂贵。

她想到了在卡特加贫民窟中过着悲惨生活的人们,感到愤怒——这个瓦尔迪马尔・霍斯坎纳怎么能如此纵容自己的任性呢?这些植物不属于沙丘世界。这对所有几乎以生命为代价服满刑期的获释者来说是一种侮辱,而现在他们无法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已经陷入债务、面临意想不到的新开支的林卡姆家族必须将与香料开采相关的成本降至绝对最低。他们必须适应这个沙漠国家,而不是期望沙丘世界会改变并满足他们的任性要求。

她需要与杰西当面谈论这个温室。最好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她应该立即关闭它,以停止这种前所未闻、不可接受的水资源浪费。

站在太空港主航站楼的大楼里,离家不远的地方,杰西倚在到达塔楼顶层的栏杆上,思考着孤独。第一夜的月亮已经在被尖峰岩石切割的黑暗地平线背景上升起。杰西透过有色等离子体向外望去,凝视着从北向南穿过沙漠的朦胧尘云。月亮明亮地照耀着,翻滚的沙丘在月光下闪烁,如同破碎的冰块。

加尼和他的船员们已经前往旧的帝国基地去获取珍贵的活体橡胶防护罩。威廉・英格利什组织了工作队,为机器和设备安装这种新的覆盖物,以使它们更加高效。杰西需要新的设备,但目前还没有新设备到来,所以必须竭尽全力确保现有设备更好、更可靠地运行。

有传言说,如果林卡姆家族获胜,杰西将支付所有希望离开这个星球的人的费用。许多工人对这一前景感到欣喜若狂,甚至连一些罪犯也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些怀疑论者——他们是霍斯坎纳的秘密特工吗?——抱怨说这是一个诡计和欺骗,说这个狡猾的贵族会承诺任何事情,并且会毫不犹豫地撒谎,只是为了在与瓦尔迪马尔的决斗中获胜,但大多数人相信。

他希望在这里没有人打扰他,破坏他的独处时光,可突然,他听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沙沙声——仿佛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但在沙丘世界可没有一棵树。他转过身,看到了多萝西,她目光中满是同情,脸因担忧而略显憔悴却依然美丽、微微拉长。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来太空港,可多萝西总是凭借某种超自然的直觉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已经很晚了,杰西,你不想去睡觉吗?”她的声音中带着平静而不引人注目的邀请,一如既往。最终的决定总是由他来做。他会决定他们今天是否要彼此相爱。很多时候,沉浸在当前处境的担忧中,他只是拥抱她,很快就安静地入睡了。

“今天我还有事要做。”他回答道,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他似乎无法将目光从明亮的月亮上移开。

她轻轻地走过来,触碰他的手。

“日常的工作永远做不完,杰西。明天也做不完。别把它们看成是你个人必须完成的任务。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一场持续的斗争,是一场我们必须赢得的马拉松。”

“但是,多萝西,即使我们成功了,我们也无法停下来。”

在这场决斗中获胜的可能性仿佛是一场幻觉,一个因过量食用香料而产生的幻影。霍斯坎纳家族在这里安装设备并开展工作整整十八年;他们没有竞争对手,没有必须获胜的决斗,也没人催促他们。杰西只有一个选择——破产、灭亡……或者胜利。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件事中,就像加尼和图克亲眼所见被卷入沙尘暴的那个可怜工人一样。

多萝西温柔地搂住杰西的腰。对他来说,她不仅仅是一个情人;她是他可靠的支柱、朋友和顾问,他总是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信她的话和她的客观性。

“也许你会留在这里和我聊聊?”

杰西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想法。那样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不成熟。相反,他换了个话题。

“我们对这个星球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我打算组织一支探险队前往沙漠深处最偏远的站点,那里是帝国行星生态学家工作多年的地方。也许在那里我会发现一些非常必要和有用的东西。”

“那个站点有多远?”

杰西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在塔楼的半明半暗中几乎看不见。

“在离这里一千六百公里的南方,几乎在赤道附近。那里有一个科学站和一个试验性的绿洲。大多数开采香料的队伍都在那里工作。”

“那么远。但,这一定很危险。”

杰西叹了口气。

“从我接受皇帝的挑战那一刻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或多或少与危险有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着目标前进。”

“你说话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多萝西带着沉思的微笑说道。

“而且……我想带上巴里。我想让他看看这一切是如何进行的,香料是如何开采的。他应该了解家族企业,而且越早开始越好。我们至少要离开一周。”

她惊呆了,从杰西身边退开。

“只是现在不行,不是在你自己第一次进入沙漠的时候。毕竟,这孩子才八岁。”

“总有一天,他将不得不领导林卡姆家族。我不想宠坏他。你已经很努力地在宠他了。”

“大多数贵族家庭的孩子在这个年龄甚至还不如巴里一般成熟。”

“你知道我对那些贵族娇生惯养的儿子们的看法。”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由于我们所处的境地,巴里必须时刻做好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我父亲被毒死,我哥哥在与公牛的愚蠢决斗中丧生,而我成功地激怒了霍斯坎纳。我能庆祝下一个生日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么,你就更不应该让巴里的生命冒险!我看过开采香料的工人的死亡率统计。如果他们留在严格管理的殖民地,这些人会更安全。你怎么能把我们的孩子带到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带到它的中心呢?”

杰西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多萝西下定决心,那么说服她就像掰开紧紧咬住猎物的斗牛犬的下巴一样困难。

“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是林卡姆家族的首领,而他是我的儿子。他会去我命令他去的地方。”

杰西声音中的坚定让多萝西明白,任何反对都是徒劳的,尽管她知道自己可能会提出更多的论据。

“如您所说,大人。”

她会在心里长时间地继续与他争论。她不愿意接受他的决定,内心拒绝让步,现在她会对他冷淡好几天。

“你可以在这座塔楼里站多久都行,我不会等你。”

多萝西离开了,杰西更加敏锐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完全孤独。他担心,在探险队出发前的日子里,会比开阔沙漠中最可怕的风暴还要难熬。

多萝西冷淡但顺从地帮助装备探险队,并前往第二个太空港与儿子告别。尽管她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和情绪,但她知道探险队的所有成员都看到了她和杰西之间的隔阂。

当人们登上前往前沿基地的飞船时,多萝西站在舷梯上,双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男孩带着对即将到来的探险的期待,开心地、幸福地微笑着,他将和父亲一起参加这次探险。蓝绿色的眼睛在面罩的缝隙中闪闪发光,紧密的兜帽压住了不听话的栗色卷发。

多萝西端庄地吻了杰西,然后拥抱了儿子,拥抱的时间比平时的稍微长了一点。

“自己保重。”她说。

从舷梯上退下来,她垂下了棕色眼睛的目光。尽管图克将军对装备和船员进行了全面检查,但多萝西不相信他,自己也检查了一切,确保风险降到了最低。

“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在沙丘世界保护自己。”杰西回答道,他的声音中明显带有和解的语气。他和巴里走上舷梯,进入了飞船。舱门关闭了。

多萝西没有等到飞船升空并消失在被沙尘笼罩的地平线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