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灯得名

岁赋经倒与那诠阴注不同,记得并非皆是害人的邪门术法。

阎贞简单翻看,发现其竟然是一门服气炼形的正经筑基功法,主旨有些霸道,行的是万物皆臣,唯我独尊的刚强路数,讲究夺天地万物之造化归于己身,是以用了“岁赋”为名。

简单来说,寻常中正平和的修真之法多以吐纳天地元炁为根本,占得一个“服”字,而这门功法则更加注重“炼”字,先炼得己身为炉,后便可导引炉中之火烧融万物,淬其精华收归己用。

说来倒与江湖中流传一些能吸人内气的法门类似,立意倒还算上乘,但多少有走了捷径之嫌,却不能以此为基。

毕竟炼物济身,照阎贞看来,其实便如似建楼,正法修行,伐木做梁一丝不苟,此法却更像是见他家窗扇合适,于是拿来使用。此举虽看似一时得利,将来万丈楼高,只怕却有倾覆之危。

修行之道,一步一个脚印,哪里又有许多捷径可走,否则历代先贤又何必毕生苦练,只吃也早吃成了仙去。

不过据古籍所载,上古之时奉行外丹之道,似也当真有靠吃成仙的例子?

却不知彼时该算是正路,还是旁门左道。

“......”

罢了,眼下不是深究之时,待回去以后再慢慢琢磨吧。

阎贞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头,自从幻觉中恢复之后,他便感觉神思有些疲累,且他虽借药添补血气,毕竟伤势并未恢复,此刻战意一去,一股倦意便止不住的攀升而起。

“三哥将东西带上,咱们先回去再说。”

他吩咐一声,将岁赋经连同那搭包一并递去,随后上前自那老怪身上检查一番,见并无遗漏之物,想了想一掌挥去迸发火光,将它烧作一团灰灰。

虽然官府一向有张榜通缉各处作乱妖人,取其人头过去自有奖赏,也可除开私自杀伤人命的嫌疑,但此事多怪,未免让人得知内情平生觊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一把火烧的干净,日后若真再有人来问,死无对证之下却也方便他言语遮掩。

阎贞便与齐铁甲串了串口风,后者一向行走江湖,又曾为大户欺压,于那官商素来没甚好脸,自然毫无意见,甚至凭着经验点出他说辞中几分漏洞,予以补充。

两个一拍即合,同路回返而去。

......

是日清晨。

林外数里便是沂江水脉开出的一条分支露水河,河水澄澈清凉,此方百姓大都仗它哺育长大。

将起的日光映照之下,水面浮动波光粼粼。

一只铜镜,便在这粼光之间随波逐流,顺水而下。

只是浮动之际,却只见那镜面之内折映天光越发黯淡,背后系着的红带却越发明艳似血。

“姐姐,我又赢了你一次呢......”

济生堂中。

阎贞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自打从林中回返,半途上越发觉得疲累,临到门前之时脚步几乎已开始踉跄,还是齐铁甲帮着扛他进的门。

李青房等在院中,见他模样吓了一跳,询问之下方才稍稍安心,紧忙唤来两个徒弟处理伤口,他自去配药研磨。

只等回返之时,一进门中,耳中听到一阵平缓的呼吸声,却见阎贞已是倒在床上沉浸梦中。

三个懂医的相互对视一眼,齐声叹息,若是人人都如他这般宽心,有他这样一副身体,天下医馆只怕尽都要关门了......

不过这倒也是件好事。

......

阎贞意识昏昏沉沉,渐归玄虚梦里,落入一片大雾之中,四方不见归途,上下难得解脱。

他浑噩迷蒙,不觉往前寻去,亦不知赶了多远的路,正走之时,忽听远处传来鸟啼,嘤嘤入耳,教他渐自清醒过来。

他住住神,循声看去,便在前方雾薄之处望见一山圆叶红花的参天树丛耸立而起,其中一株最为高大的树枝之上,只见两只独翼单目的怪鸟并列一处,方才的啼声便是它们口中发出。

阎贞自知如今正身在梦中,好奇之下往前寻去,然而古怪的是他脚下越走,那片林子反而离得更远。

而正在他疑惑之时,那里忽而惊起一阵狂风,倒卷而去,拘着云雾霎时间落入林间消隐不见。

“咦?”

一道颇为意外的嗓音悄然落入耳中。

阎贞大感惊奇,欲要看个清楚,不觉脚下往前一走,反又退离开来,那山林便随之消隐不见。

“......”

阎贞从梦中醒来,想着方才一幕,只觉离奇有趣,欲要回味片刻,不期渐渐遗忘许多细节,他回忆不起,就也不再留意。

转眼看去。

窗外流光莹莹,玉钩皎洁。澄净的月辉如似一笼轻纱漫遮天际,四下里一片平静祥和。

只是看得久了,却不觉感到那月光中渐渐萌生出丝丝缕缕的浊黄,落在眼里,就总也不如记忆中那般明净柔和。

阎贞收回目光,看看身上包扎的细布还新,知道自己没睡太久,约莫只是一天。

他挺身坐起,因觉得有些口渴,往一旁倒了些水,入口一冲,睡时残留的浑噩感觉彻底消散,精神过来后全身都是一轻,但也因此对伤势感知的越发清楚。

若说严重倒也并未严重多少,那一战中虽是有些凶险,实则并没使出多大力气,饶是加上最后借调的那口法力,亦只是令经脉稍有受损,不过索性将来结成“人花”之际,经脉原本便要打碎重塑,只当是提前体会一把了。

‘赤血参药力倒是还在,仍能催发血气。’

他仔细感受一番,眼下状态不错,药力经先前斗了一场有所损耗,亦逐渐平和下来,倒正好是个疗伤的时机。随即在床打坐,心念一动召起铜灯,运用御风术辅以行气之法炼化。

不过这一次他并非为了催发血气,先前与人争斗这般去做无可厚非,此时便要着重将药力用来恢复伤势了,毕竟人身之伤便如瓶上破口,无时无刻不在漏泄血气,既不能换,首要自然便是修补。

他压下杂念,全力推动血气汇集向伤处,一点一点融入血肉,生机滋养之下伤口开始隐隐发痒,而后血液循环气走周天,复又生出新的血气......

约莫两个时辰后。

阎贞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自入定中清醒过来。

经脉之伤是水磨工夫急切不得,而胸口崩开的伤痕经过方才一场,已然结出一层痂来,这等恢复速度虽比不得传闻中一些前辈顷刻之间白骨生肉那般境界,算来已是速度极快,大抵月余时间便可令这外伤彻底恢复。

他也并不着急,血肉盈气,气补血肉,二者虽能循环往复,过程中却并非没有丝毫消耗。以他如今易筋锻骨的功力,全力催发气血两个时辰已是不易,再多虽也不难做到,但难免有损肉身,反而得不偿失了。

看眼天色,尚还有些昏暗。

他本想着再歇一会,不知怎的,一场行功过后却越发觉得精神起来,一点倦意也生不起来。

‘不对,眼下伤势未复,气血仍在亏损,何以身体这般虚弱,神思却越发灵敏......定是哪里有变。’

他皱眉沉思,仔细回忆前事,片刻后忽而意动,念起此前超度那母子之时,似有一点残存的真灵飘落在身。

当时并未在意,但回想从前,往日见师父施行此法,那些真灵似乎都是往天而去,并不曾见丝毫分散......

法力与经文自不会出错,问题只能是在自己身上......风,还是那灯?

阎贞心念一动,立即将那铜灯召在手中,一眼看去,只见灯上仍然还是布满绿锈,只有显现虎影的那瓣花叶呈现玉白,但也并无任何变化......咦,这是?

他正疑惑之际,忽然发现灯盏之中不知何时添了一抹油光,只是太过浅薄,一下子没有注意到。

‘这是灯油?先前不曾见有,莫非是那点残灵所化......是了,若非性灵聚化,旁的确也难有这活跃神思之效。’

他沉吟片刻,如先前一般动念灭去灯上火光,那片如玉花叶敛去柔光,油色亦随之黯淡下去。

接着仔细感受,精神虽还充沛,果然已没了方才似有水源接续源源不断之感。

阎贞顿觉欣喜,先前他还因未在那老怪身上得来炼神淬灵之法而可惜,但眼下有此造化,何愁性灵难养?

这铜灯果真好宝贝!

“......古人常说神物有灵,似这般奇物,总叫个铜灯也是不美。”

“嗯......看这片花叶青白,旁的若将来也都能除去锈斑,质地倒是如宝玉一般,这形亦颇似一盏花莲盛开......”

“便唤你作个宝莲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