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正气化蛇

所谓浩然正气,阎贞曾听师父讲述,于一篇古籍之上见述,起于两位先贤之问答。

问:“敢问夫子恶乎长?”

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问:“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其意所指,大致是说此正气便是天地之间一种浩大刚强之气,原为持身之人明德识义日渐养成。

即是己身藉由先贤道论明心见性,而使意念结合天地形韵显现而出的一种力量。

说来却与武道所言之“势”若出一辙。

此间说来微玄奥妙,其实若要道破根流,也并不难理解。

众所周知,天下万道,诸子百家,个中诸般法门皆非凭空诞生,而是经由某位惊才绝艳的先贤亦或代代前辈之心血共著而成,字里行间自然便有前人心念寄存其中。

此念无影无踪,捉摸不定,但却又是人人尽皆共有之物,平素坐卧之间,一眼望见山川河流云雾飞霜,亦无一不引心念流动。

便是所谓人有八万四千念,念念不脱天地根。而天地之根,便系于自然万物之间,山河一粒尘,云雨两面风,无一不在天地之间,又无一不是天地本身。

故此言即是在说天人合一,物我相通。我为人时,一身便是天地;我为天时,一念即化万物。

是以人之心念,自与万物共通。乃有念起风云轻,意沉万山重之说。

而修行之功,皆有所谓立意,此意即为先贤心念所显,便是或山或水,或云或月,亦或是其本身之心相。

后代痴愚之辈,难成己道,遂以先贤心念为引遵法寻行,而在此途中所见,尚未明意知道者,即称为“势”。

故所谓正气实与武势互有相通,世间也常有贤者诵经十载一朝入武通玄,亦或武道高人于书画悟道之事流传。

而自己虽修武道练成玄光,仍不过血煞性灵凝结之物,尚且不如一“势”,却怎么会对师兄正气有所影响?

若非如此,他一身上下也不比常人多些什么......除却,宝莲灯?

此前便见其拘摄虎妖真灵化入盏上,使他得了一门御风之法,莫非那正气乃至后来所化的青蛇亦是被其拘走?

只是却也不曾见它有甚变化?

念起千转,片刻而已。

阎贞一时理不清楚,也并不过多纠结,动念转回此间之事。

这时,李青房业已护着金诚、石开两人走来,阎贞朝他点了点头,三人立在一旁并不说话,转而又退往旁去。

阎贞问道:“你先说那青蛇将狐狸吞下,缘何后又脱身出来,可知其中情由吗?”

安红袖分明意外:“不是道长做的吗?”

阎贞本就随口一问,见她不知也不意外,亦不与她多言,思量道:“你既说只藏身在这画中,为何此番又附在那张皮上?”

安红袖迟疑道:“我、我是想一直躲着的,可后来实在太饿了,就想出来找东西吃,但我不能离开这画太远,不然身体就会散开。本来我也担心会不会饿死,想、想......”

她弱弱望了眼齐铁甲,缩着脖子道:“想在他身上吃一口精气,但怕被你发现没、没敢......”

齐铁甲先是一愣,回过味来不禁双眼一瞪,面相更加显得凶狠。

安红袖苦着脸就往旁躲,指向李青房道:“然后正好就看到他到屋里送了个布包,我见那里面有块布很凉,觉得很是舒服,就、就披在身上,没想到身体一下子变得结实起来,当时我又太饿了,就去找他,结果只碰到了他们两个......”

她顿了顿,带着哭腔道:“再然后就被你捉到了......道长求求你,红袖不是坏人,你、你饶了我吧。”

阎贞心下恍然,难怪见她阴体凝实,却又不似寻常鬼物那般迷乱心智,原只是偶然得了那人皮中的阴气。而且听她言辞,倒与前事都能对上,应非是信口瞒骗。

想着,对她前言并未作答,接着问道:“你既是五年前便已在虎妖身边,想必对它很是了解?只听你方才所言,却似不知这三件东西的用处,莫非平日就没见它用过吗?”

齐铁甲黑着脸上前一步,适时道:“有话不说,可是有意隐瞒吗!”

“没有没有!”安红袖匆忙解释,“我刚变成伥鬼之后,就被它丢进了这画里面,平时很少出来,也从来没有碰过另外两件东西。只有几次见过它拿着这本书看,不过从来都是和普通的书一样,还有这牌子,它就一直放在肚子里,我都没见过几次。”

照此说来,那虎妖也不知其效用吗?

“你可知这些东西是它从何处得来的吗?”

安红袖全力回忆道:“这令牌不知道,不过、不过我有一次听见有妖怪在它洞里说话,说是这本书和画都是它家祖传的......那妖怪像是去偷东西的,后来虎妖还去捉它,但没有抓到。”

阎贞心下一动,因此言立即想起件事。却是当初师父曾经提及,这虎妖一脉近两百年前便已然在山场中活动,上数几代虽都未成什么气候,但据山下猎户流传,却几乎每只都极有灵性,因这,便早有人猜测这虎妖一脉该是得了什么造化。

如今看来,莫不成便是这敕书与千秋一气图吗?

而听她所言,那虎妖亦不知敕书有何用,剩下的便只有千秋一气图了......

“你方才提及,虎妖将你丢在这画里,何意?”

安红袖像是知道他要问,立即道:“这图里画的大山是真的!我变成伥鬼后就被它丢了进去,每隔几天就让我在里面呼唤‘山君’,用声音给它引路。不过它还是很久都进不去一次,而且就算进去了,身体也还留在外面,能进到里面去的只是个像狸奴一样大小的影子。”

影子?性灵吗?

而且画中藏有山水,肉身无法进入......

莫非是意念显相化成的一处意景天地?

可是,她?

想到这儿,阎贞不由看向安红袖,虽说鬼物单是性灵炼合阴气所成的魂体,但也并非哪里都能去的,那虎妖身负修为尚且难入画中意景,她却怎么像是能够随意出入?

正自思索,安红袖忽然哭求道:“求您饶我一命吧,我以后愿意一直留在图里跟以前一样帮您引路,再也不敢出来偷精气吃了!”

阎贞收敛思绪,望她扫了一眼,心知她怕是早便在这等着了。

“留你容易,只是若以后再饿了却要如何?”

安红袖哭声一顿,接着并不回答,仍然连声哭求。

“莫再哭了。”

阎贞摇了摇头,思索片刻道:“看你此前言语真切,便信你一回。且念你先前捉光作蛇,也算帮人一次,劳者该有所得,偷食精气毕竟不曾酿成祸事,只当结于你的工钱,便不追究了。”

安红袖闻言大喜,“真的?”

“不过......”

她的脸色,应声一下子又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