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穗离一出声,李穆听出是他的便宜上司,跳出战圈,但未再取出点郁翠照亮,碧沉珠也仍然捏在指间。
苏穗离松了一口气,李穆他杀不得,既是不能,也是不愿。
“掘石诡是你杀的?”韦诩仁还在等着,苏穗离无心和李穆调笑,直接问道。
“是。”
即便李穆亲口承认,苏穗离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诡物强在一个“诡”字,迷域一旦展开,武者除非境界压制,否则身陷迷域规则,能侥幸逃出生天已是万幸,他一个还未破关的武者,如何杀了凝藏诡物?
苏穗离叹口气,下了决心:“你跑吧,往前走有一条河道,顺着河道往上游一直走就是落云河,千万不要往下游去。”
“下游有什么?”李穆问道,“韦诩仁吗?跑?韦诩仁精擅左道,我跑得过他用探幽问鬼法溯源吗?”
“他……他行功正在紧要关头,不会离开此处法坛。”黑暗中只能看到苏穗离一双晶亮的眸子,“你跑出依云,往南去,去南疆,那里是妖蛮十部的地盘,只要你隐姓埋名,安生过日子,五钱教找不到你。”
“哈哈,你和我一起吗?咱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李穆拿出点郁翠,苍翠的绿光之下,他一脸轻松,“然后一辈子活得像只老鼠?还是去当蛇奴,让那些妖物当牲口一样养着?”
“我……”
李穆打断了苏穗离:“走,去见见我们的韦香主。”
相较于苏穗离的慌乱,李穆十分冷静。前世他和韦诩仁打过太多次交道了,韦诩仁生性多疑,擅长制作伥厣、寻迹问踪。
李穆若是跑了,立刻就会惊了韦诩仁,到时候无尽的伥厣追杀过来反而麻烦。不如稳住韦诩仁,只要给李穆一点时间,让他成长起来,届时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哪怕当场撕破脸,左右不过是一发碧沉珠的事情,李穆估算着,这点风险还是可以冒的。
苏穗离深深看了一眼李穆,当先带路,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身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教中无论谁给你的丹药,不要吃。”
说罢不等李穆回应,转身疾行。
落到最后的袁烨眨眨眼睛,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我是不是还不够亮?
李穆当然没忘了袁烨,吩咐一句:“你按她说的,去河道上游等我。”
……
苏穗离领着李穆回来的时候,韦诩仁已经压下了伤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盘坐法坛正中。
“李穆?你怎么来了?”韦诩迟疑道。
李穆满脸不在乎,随意回道:“韦香主不是在找杀了掘石诡的人吗?我杀的。”
“你?哈哈。”韦诩仁竟然笑了,“你还是这副性子,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不怪韦诩仁不信,七八天前他还未法坛闭关时,见到的李穆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想要混充高人从他这里讨了一张能够召唤伥厣的青铜鬼面。
再之后,他一直在法坛闭关,没有关注过李穆的消息,可一个普通人,再怎么天才,七八天时间也练不到能击杀掘石诡的程度吧?他要真是个天才,早二十年干嘛去了。
即使是探查之下,发现李穆已经是淬脉期,他仍然不信,不过是一只蚂蚁和一只强壮的蚂蚁之间的区别罢了。
苏穗离上前一步,公事公办地说道:“属下查探现场时遇到李穆,今晚他和雷沙帮起了冲突,追到矿坑里遇上了掘石诡,雷沙帮的人被掘石诡吞了,连带着吞下了大量雷震子,误被李穆触发,炸死了掘石诡。”
李穆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你就说是不是我杀的吧!”
苏穗离的说辞当然是李穆教她的,李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配合,实际上他随时做好了翻脸动用碧沉珠的准备。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先说出来,韦诩仁肯定不信,但李穆先抛出一个更扯淡的事实,韦诩仁下意识接受了这番不那么扯淡的说法。
而且“被大量雷震子炸死”是事实,韦诩仁即使动用探幽问鬼法,问出的也是这个结果。
韦诩仁竟然笑了,只是那笑中带着浓浓的讥讽:“哈哈,不错不错,你都有击杀凝藏诡物的实力了。正该大力培养,九日之后,秘境开启,你身份清白,就由你去一探究竟,如何?”
李穆撇撇嘴:“大力培养?靠嘴说的培养吗?”
韦诩仁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笑容,拿出一个瓷瓶:“怎么可能空口说说,这枚丹药能助你速速破关凝藏,回去服了,消化稳固几日,实力再上一个台阶,探索秘境更有把握。”
“这才像话。”李穆上前接了瓷瓶,咕哝着,“不靠这丹药,我凝藏也用不了几日。”
“韦香主,谢了。我先回去服药练功了。”李穆敷衍地拱拱手,转身离去。
韦诩仁望着李穆离去的背影,眼神森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旁的苏穗离眼神却充满挣扎与纠结。
……
李穆与袁烨走出裂谷,重见天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真是漫长的一夜。
两人沿着落云河岸走出好几里地,好不容易遇上船家,搭上了返回县城的船。
仰卧在船舱之中,身体随着江流起伏,桨声欸乃,直叫人忘却烦恼,一身轻松。
袁烨蜷在船舱角落,呼呼大睡。
李穆微微一笑,闭上双眼,神情闲适自得。
他的内心远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轻松。
他今日去见韦诩仁,说给那位美女上司的说辞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确实需要见一见韦诩仁,印证他的猜测。
这一场会面是突兀的,但面见韦诩仁这件事早在李穆的谋划之中,为此他特意回忆前世剧情中原身的言行做派,悉心揣摩,用心程度不亚于小群演突然得到了一个有台词的角色。
从雷百川恭顺地奉上贿银,到美女上司特意为他取来的两册秘籍,到今天和韦诩仁的会面,都表明他的原身并不是五钱教中一名普通的低阶弟子。
以武为尊的世界里,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弟子,在宗门眼中恐怕比牛马强不了多少,何况他身后的宗门五钱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邪道教派。
他杀了韦诩仁豢养的掘石诡,无论是哪番说辞,这是事实。
一个邪派香主,吃了这么大亏,不当场杀了他?他能觉察出那分意味,韦诩仁的讥笑之中,有一种“我等着你去死”的期待。
原身的身份必定埋着大坑,一个疑问横亘在李穆心间。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