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磕破脑袋

西秦国/梨花村。

枝头蜜蜂正是忙碌之际,走在路上,眼前成群结队的蜜蜂,漫天飞舞着,耳边传来嗡嗡作响声,每到梨花村的梨花吐蕊时,这种场景便随处可见。

夏秋背挎包袱,拎着一笼答应给妹妹买的小鸡仔,脚步平稳的朝家中走去。

路边村民见了他,都热情的同他打招呼,问他近来如何,今年能否考上秀才。

夏秋只是谦虚笑笑,羞涩的摸摸后脑勺,脚下步伐加快。

迎面,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萝卜头光脚跑过来,表情有些气恼,两条淡眉紧紧绞在一起。

他横冲直撞的往前跑,直接略过了夏秋。

夏秋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后领子,疑惑询问,“小虎子,跑哪儿去?鞋子也不穿。”

往常看到他,亲的跟什么一样,今天咋回事?

“三叔!”

小孩儿看到夏秋,眼睛亮了亮,连忙扯着他袖子,口齿清晰的说道。

“你回来得正好,我看见,我看见大婶娘欺负小姑姑,让她侄儿把小姑当马骑,扯小姑头花,还想抢小姑的银镯子。

我要去找阿娘帮忙。”

今天大伯爷一家都不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家找自家亲娘帮忙。

大伯爷说过,要是看到谁欺负小姑姑的话,就给他一块糖嘞。

今天他去找四叔玩儿,结果正好瞧见大婶子欺负小姑姑。

“你说什么!!!”夏秋蹲下听他说完,猛地变了脸色。

小虎子所说的小姑姑不就是他妹妹吗?

“是你萤姑姑吗?”

小胡子吸了下鼻子,使劲点点头。

当然了,他就这一个小姑姑,不是她还能是谁。

夏秋皱眉,摸摸小虎子不可脑袋,“走,小虎子,跟三叔一起回去看看。”

小虎子憨厚点头。

大嫂欺负萤萤?会不会是小虎子看错了,大嫂平时挺和气一个人啊。

而且娘一般都把萤萤给带在身边的。

难道今天家里没人吗?

他想着,脚下步伐快了些,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慌乱。

要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猛地听见一道陌生的惊呼从家中院子里传来。

“哎呀,这下可怎么办?咋这么不经磕呢……流这么多血…翠儿,你去,你去瞧瞧她死了没有?”

夏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下一刻,自家大嫂慌张的声音响起,“嫂子,你…你干嘛啊……你看着点金宝啊。

萤萤?萤萤?”

夏秋浑身一僵,赶紧一把子推开门。然而,此刻院子里的景象让他脑瓜子犹如被棍子重重击打过一般,瞬间嗡嗡作响。

自家才六岁的妹子,竟双目紧闭、小脸惨白的躺在血泊中,殷红的鲜血不断从她头上淌出来,看着无比骇人。

而一边,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妇人眼神害怕,紧紧护着自己怀中的小胖墩,恨不得躲到天边去。

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院子里察看情况的夏大嫂一跳,她一回头,就见到自家目如铜铃的小叔子,心中顿时一咯噔。

夏大嫂慌乱了两秒,很快又镇定下来,着急的去抱地上躺着的小姑娘,“三郎,三郎你怎么回来了。

哦,妹妹她自己调皮,玩着玩着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我……我正要带她去找大夫呢。”

“滚开!”别碰他妹妹!

夏秋大喝一声,顾不得那么多,把手中东西一扔,抱起地上浑身是血的妹妹就往外冲去。

“萤萤?”

怀中,往常活力四射的小姑娘一动不动,身子绵软,顿时就把夏秋的魂给吓掉了一大半。

“萤萤,你别吓三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这样。

要是他早一步回家是不是萤萤就不会有事了。

“三叔!”小虎子也吓得不轻,哭着追在夏秋屁股后面。

“呜呜呜,小姑姑……”

“三郎,三郎你慢些,等等嫂子啊!”

身后,夏大嫂追了出来,满手是血,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整个村子都被她惊动了。

夏家居住在村子中间,夏父又是里正,夏大嫂这么一吼,田间地头忙碌的村民纷纷抬起头来,关心的往夏家看去。

“夏春家的,这是咋了?”有妇人看到她身影,连忙高声询问。

可夏大嫂根本就没功夫应答。

夏秋一骑绝尘,抱着自家妹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快速冲到村子里的大夫家中。

“廖大夫,救命啊!救命!”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我的天爷啊!”正在处理草药的大夫定睛一看,一拍大腿,慌张走过来。

大夫从夏秋手中接过他妹子后,他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再看袖子那一片,竟全都被血染红了。

他也不知自家妹妹流了多少血,总之他现在已经慌得不行。

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夏大嫂才追上来,抹着眼泪,担心的问,“三郎,如何,大夫怎么说?妹妹还好吗?”

夏秋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自家大嫂一眼,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再握紧。

这道眼神,看得夏大嫂心里发毛,直瘆得慌。

她心虚的后退半步,强装镇定,焦急的询问,“三郎,嫂子问你话呢?

妹妹如何了?要不要去镇上找大夫啊?”

夏秋冷笑,低着头。

她最好祈祷妹妹无事,不然她就算是他长辈,那也过不了他这一关。

他好好的妹妹,怎么突然就摔了个头破血流。

她们说的话,他可都听见了。

妹妹绝不是自己摔的。

夏大嫂自讨没趣,舔了舔嘴皮,连忙担心往屋中看去。

都怪她嫂子,没事带着金宝窜什么门,这下可好了。

要是小姑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怀疑夏家的那群人能把她锤得鼻青脸肿。

小姑子可是公公婆婆的老来女,即使是个傻子,平日里也是当做心肝一样护着,她都不敢想,万一……

没有万一!

这也不全赖她,都是小姑子自己顽皮,是她自己摔了的,只要她一口咬定这话,屋中又没有夏家其他人,不会有谁知道真发生了什么的。

天色一点一点变暗。

夏家二老带着四儿子火急火燎从镇上赶回来时,夏秋正坐在大夫家门槛儿上,一脸阴郁的磨着石头。

不知磨了多久,石头顶端已经十分尖锐,好似一把匕首形状,拿在手中正合适。

一旁,夏大嫂装模作样的往屋子里看,试图和夏秋拉开距离,实则背上都已经全是冷汗。

她莫名有种夏秋想要对她动手的感觉,根本不敢靠他太近。

“三郎!”黄四娘一巴掌甩在自家儿子肩膀上,急得直跳脚,眼眶已然红的不像样,“你妹子呢?你妹子人呢?”

夏大嫂眼神闪烁,急忙走过来解释,“娘,你别急,大夫还在给妹妹诊治,应该没什么事的。”

黄四娘拂开大儿媳的手,一心想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嘴里不停叨叨着,声音嘶哑,“怎么会摔了呢?怎么会摔了呢,早上我出门她还好好的啊!我的萤萤啊!”

听到女儿受伤的消息时,她都快吓晕过去了。

夏大嫂尴尬的缩回手,表情越发的心虚,吞了吞唾沫,尽量降低存在感。

殊不知,她这举动被一旁强压怒意的夏父尽收眼底,眼中顿时掠过一抹厉色。

夏父身为梨花村的里正,阅人无数,是个一眼便能洞悉内里的主。

本来他只以为自家女儿是不小心摔倒的,但现在看来,怕是另有隐情。

只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他忙按住老妻颤抖的手,看向本应该在镇上读书的三儿子,“老三,快说话啊,你妹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跟自家老妻今日带着儿子去隔壁村子为老丈人奔丧,想着女儿身子不好,就把她留在了家中,让大儿媳妇照顾着。

不曾想,刚把老丈人送上山,他大侄儿就急匆匆的找到他,说是家里出事了。

女儿摔到了脑袋!

夫妻俩又急忙往家赶,一路上,他这心悬得高高的,始终不曾放下。

他就说今日怎么无缘无故心慌,起初以为是没睡好,结果却是女儿出了事。

“……廖大夫还在诊治,我也不知道。”夏秋一开口,声音更是嘶哑得厉害,好像强行把声带撑开似的。

他耷拉眼睑,遮住眼底的幽光,还是没把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妹妹还在救治中,此刻重点在她身上,等她缓过来了,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夏家老四夏冬撅着屁股从窗户缝隙往里看,当他看到那盆血水和一堆染血的布条时,眼里含着一泡泪,紧紧咬住自己虎口处。

黄四娘在屋外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对老天爷拜拜,一会儿又对各路神仙拜拜,眼泪始终就没干过。

她的心肝啊,咋就遭了这么一趟罪呢,要遭罪也是她遭罪啊,她女儿才六岁呢!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总算是从里打开了。

疲倦不堪的老大夫从里面捶着腰走出来,对众人点点头。

呼~所有人瞬间都松了一口气。

廖大夫跟夏家夫妻都是老相识,他一边抓药,一边对他们开口,“还好我前些日子寻到一株十年的山参,不然你这宝贝闺女可就难救喽。”

夏父生的高大,虎背熊腰,面容尤为憨厚,听到廖大夫的话,忙不迭点头,一张愁苦的脸渐渐舒展开,“没关系,没关系,老哥你只管捡最好的药,我一会儿就把银子给你送来。”

只要萤萤没事,倾家荡产他都不带眨眼的。

廖大夫吹了吹胡子,没好气的眄了他一眼,拍拍手,“这是银子的事儿吗?”

“你们怎么搞的,本来小丫头脑子就不太灵光,今天摔得这么狠,差点都没救回来……”

“唉,养着吧,还得熬过今晚才算彻底没事。”

来的时候他是真以为救不过来了,那脉搏,弱的都摸不着,还有那血,止都止不住啊。

还好,小姑娘坚强,挺过来了。

不然他觉得夏家这两口子都得哭死。

夏父红着眼眶,唇瓣哆嗦,没敢反驳。

今日就是他们的错,不该把萤萤一个人放在家中的。

道完谢,他让三儿子回去取银子,自己跟着进了屋。

黄四娘早就进去了,看到床边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两大盆血水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床上小姑娘像是被惊吓到,手指动了动,但依旧未醒来。

夜深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休息,唯有夏家,点着油灯,没一个人敢入睡。

主屋中凄风苦雨一片,泪水淌得地面都湿透了。

黄四娘守着小脸苍白的女儿,费劲儿喂完药后,见她还不醒来,胡乱擦了把眼泪,心里跟割肉似的。

“好萤萤,娘错了,娘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你快醒来好吗,娘天天给你卧鸡蛋吃,给你买最漂亮的头花。

娘以后就专门陪你玩儿。”

她一定要把女儿系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夏父盘腿坐在旁边,一双锐利的眼中也满是泪花,几次三番决堤。

他这辈子哭的不多,除了送别家中二老,就是女儿出生,还有这一次…

夏秋倚靠在门口,面容一半隐于黑暗,一半被灯火照耀,一张端正有余俊美不足的脸庞带着怒意,健硕的身姿微微佝偻,像蛰伏在黑夜中的野兽,眼神晦暗深幽。

“三哥,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醒!”夏冬蹲在他脚边,顶着一双哭红的肿泡眼,扯了扯他裤腿。

妹妹都睡好久了。

夏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夏大嫂坐在堂屋里,有些熬不住的打了个呵欠,伸头探脑的往屋中看了几眼,唇瓣嚅嗫,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嘛,金贵得跟宝贝疙瘩似的。

谁家丫头有她这小姑子命好,天天一个鸡蛋不说,家里人都宠着她,让着她,见天给她买这买哪,真是搞不懂。

而且她还是个傻子,连一二三都分不清的那种。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唉!

好饿啊,晚饭都还没吃呢。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家中除了夏老四这个八岁小孩儿,其他人都未曾闭过眼,轮着守在夏萤床边,怕她夜里发热或者出现其他异常。

好在她并未发热,可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待天亮,夏秋见自家妹子还不醒,他搓了一把脸后,去厨房摸了两个鸡蛋,转身大步出了门。

“三哥?”起床撒尿的夏冬趿拉着鞋子,揉揉眼睛,叫了一声。

夏父闻声出来,整个人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眼眶都凹陷了,着急问,“你三哥出去了?”

老三做什么去?他都还没来得及问他昨天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有,昨日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