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无论多么微小的邂逅都必定会影响未来的命运,缘分缔结就不会消失。
——《阴阳学》
傍晚,位于常平市平北区,九华山森林间的木屋内。一盏电压不稳的吊灯,被穿过窗户的秋风,吹拂着摇曳不定,照明无法覆盖住简陋的陈设。他坐在位于阴影中靠墙边的凳子上,口中含着一只手套,腾出来的手划动着手机屏幕,下意识地点开一则新闻视频:
本市知名企业家,司空地产董事长包大发,于昨晚意外坠楼,目前正在市医院竭力抢救,坠楼原因尚不知晓,其子包小磊接替董事一职,据有关...
关掉视频,他将手套重新戴好,起身朝着灯的方向走去,然而,灯光照射在地面上的一滩鲜红色液体,折射出正上方的房梁上悬挂着一个男人。男人体态臃肿,裸露着上半身,两根脚筋已被砍断,血液正顺着伤口处流到地面,身上散发出混合着汗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口中塞着一只袜子,肿胀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翻动的眼球证明此人气息尚存,胸口处挂着一枚图案怪异的吊坠,透着一种怪力乱神的宗教感,然而被流出的血液浸泡后,又稍显讽刺,想必此时,即便是真的有神,也只能漠视男人的遭遇,以旁观者自尊了。
他路过时用手扒拉一下男人,对方像个陀螺打起了转,此时,男人宛如惊弓之鸟,使出全身力气晃动着身体,口中发出“唔—”的声音。他走到一张木桌前停下,拿起之前泡好的碗面,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即边吃边说道:
“你不用紧张...(咀嚼声)放心,你虽然是第一次死,可我不是第一次杀人,肯定让你死个痛快...(咀嚼声)”
话音刚落,男人开始奋力地挣扎,动静越来越大,房梁被晃动的吱吱作响。他端着面走向男人,待最后一根面吸入口中,他将热气腾腾的面汤,一股脑泼在男人的脸上,用嘴吮吸着沾有面汤的手指。“你可真怂,刚开始那个咋呼劲儿哪去了?听说你是道上混的,瞅你那点出息!再说了,我给过你机会,对吧,可惜你没打赢我,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转身走到桌旁,拿起一罐罐啤,打开拉环喝了几口,继续滔滔不绝。“我真没骗你,杀人对我而言,就是一份工作,如今这年头,干啥不都得专业么?我记得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骗我去缅北那小子,当时我刚被部队撵出来,正没处可去,恰好碰见这小子,一直跟我说有发财的路子,后来才知道对方就是个骗子,说什么‘缅北遍地黄金,是成功者的天堂’,去了之后才知道,全特么扯淡!除了军阀、黑帮,就是毒贩,我一看这是要拉我充人数,我得想辙溜啊!没曾想,进来的时候线花了一百,吃个早点的功夫就出国了,再想出去,花十万也没戏。”
他对着太阳穴做了个射击的手势。“你被人用枪指过脑袋么?像你这种社会上混的,顶多也就是玩玩刀子,我说的对吧?”他一口气喝完手中的啤酒,继续说道:
“当地军阀看我身手不错,把我留下做事了,为他们搭理会所生意。到了那边,除了荒蛮就是荒蛮,人性的丑陋随处可见。记得有一天我查房的时候,看见三个畜生正在轮奸一个女孩,女孩凄惨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你见过人性被撕扯后的绝望么?”
话到此处,他浑身开始发抖,面部肌肉有频率地抽动着。“那三个畜生,就像小时候家里养的猪,说真的,我从小可没少帮家里杀那玩意,那一刻,我的手心开始发热,双手不自觉得抖动起来,我又怀念起杀猪的感觉了,你猜,我把那三个畜生怎么着了?我...”
手机铃声响起,他先是定了定神,随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喂,秦先生!”
“事情办的怎么样?”
“您放心,都解决了。”
“很好,辛苦你了,另外,最近这段时间,没事别外出,等我安排。”
“好的,知道了。”
“另外,你让我查的那个叫陈峰的人,有消息了,不过,这个人是个公安,目前不在职,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您多虑了,见面会跟您细聊,不是什么大事,一点私事而已。”
“好,等我电话。”
挂掉电话,他垂下头出神地望着地面,缓慢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猎爪刀,一阵沉默过后,他眉头紧皱,迅速将刀插入男人的上腹部,用力握住刀柄,使劲向下一划,任凭男人抽搐着身体,血水如花洒般喷溅在他脸上。
他面无表情的拉开屋门,身披夜色,朝着漆黑的森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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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他一路狂奔,穿梭在幽暗的森林中,被子弹擦伤的皮肤,渗出红色的液体,经过汗水的稀释后,开始在伤口的周围肆意分布。在月光的加持下,折射在身上的斑驳树影,让他看起来像只遭遇围捕的猎豹,陷入癫狂的慌乱中。
从他的身后,不断地传来枪声与叫喊声:
“跟上他,别让他跑了!”
“他是个卧底。”
“弄死他!”
就在他近乎绝望,无处奔逃之际,眼前出现一栋木屋,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夺门而入。冲进屋内的一瞬间,周身变得一团漆黑,位于正前方的不远处,一盏吊灯的下面,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子上放着一把枪,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子前。男人察觉身后有人,身体抽搐了几下,随后拿起桌上的枪,一边用枪敲打着头部,一边低语着。“陈峰,你来了。”
如此熟悉的声音,他听完更是一脸惊惧,不由地后退几步,用颤抖地声音回应道:
“学彬?!是你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停止了敲头的动作,保持着与之相同的姿势。“怎么?你忘了,是你送我来的这里。”
“这是哪里?”
男人未做出回应,而是发疯般用枪敲打着头部,他被对方这一波操作,吓得魂飞魄散,汗如泉涌。正当他失神之际,眼前的男人消失不见,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从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而另一只伸出的手,则是将一把枪塞到他的手中,依旧是男人的声音环绕在他耳边,越发得令人毛骨悚然。“来啊,拿着它,开枪啊,打我,打我啊!”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他猛地睁开双眼,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吸急促,气息也变得紊乱,伴随呼吸声放缓,他才恍然间意识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待他回过神来,便跑向客厅,拿起桌上的罐啤,打开拉环一饮而尽,接着发疯般得做俯卧撑、引体向上...跟着又是一罐啤酒下肚,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他试图通过这种癫狂的行径,释放出困在梦魇中的情绪。
几个回合下来,他瘫倒在沙发上,一副醉生梦死的表情,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却重复着同一句话。“学彬,对不起!”
直到意识消散,心境再无波澜,一切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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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酣睡在沙发上的他吵醒,苏醒后的大脑处于空白状态,他用手挠了挠头发,慵懒地伸出一只手,在茶几上一阵扒拉,摸到手机之后,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此时,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咆哮:
“杨学霖,你是真那我们娘俩不当回事啊!孩子回家等了你一晚上,你愣是没回家见孩子。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离婚的事,你考虑好了没?要是考虑好的话,咱们这一两天就去民政局办了吧,听见没?”
他坐起身,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舒展了一下眉梢,似乎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耳朵里,简单地回了个。“噢—”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我问你哪天有时间?!”
他打了个哈欠,似懂非懂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问你哪天有时间,咱们把离婚办了,听清楚了么?!”
“噢,听清楚了,不离。”
“哎?!你...”
未等对方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起身走到妆容镜前,对着镜子伸了个懒腰,用手摆弄着下巴,查看着隐藏在胡须里,因长时间熬夜,导致内分泌紊乱鼓起的包。一阵敲门声传来,紧跟着一个高大硬朗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份早点走了进来,恭敬地说了句。“师傅,您的早点。”
他一边挤着下巴上鼓起的包,一边回应道:
“噢,放桌上吧。”
“我看您这阵势,打算拿局里当家啊,可您这天天不着家,是不是也太...”
他用余光扫向身后的年轻人,面对这种眼神警告,对方拍了拍嘴巴,示意自己不该多嘴,他走到桌子前,抓起一根油条啃了两口,顺带着瞧了眼盒装的豆腐脑,边咀嚼边说道:
“袁冰,明天就别带豆腐脑了,喝多了也腻,再给我喝出个肾结石。”
他口中这个叫袁冰的年轻人,在局里工作的时间不算长,自打来了就安排在他手下做事,二十出头却透着机灵,既会察言观色,又懂得来事,就算想在嘴上找点便宜,都会把一句话掰开说。
“行,要不,给您换豆浆?还是馄饨?”
“都不用,油条就够了。”
“行,听您的!”
晨光将至的饥饿感,承载着苏醒后对生命的喜悦,连进食所发出的声音,都赋予着对食物的赞许。似乎是吞咽过快,一根油条未吃完,他便感觉到喉咙处的不适,随即拿起豆腐脑喝了起来,并吩咐道:
“明天豆腐脑照旧吧。”
“好家伙,您这一会一变呢,得嘞,照旧给您安排上。”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急忙放下手中的食物,接听了电话。“喂,宋队...什么...好,我马上赶过去。”挂断电话,他看向一旁的袁冰。“有案子!”
“真行,这才几点就来案子,什么情况?!”
“九华山木屋里发现了具男尸,最先抵达现场的警员,证实了死者是天鹅酒吧的老板,林宏。”
“听说他是这一片有名的混混。”
“他可不是什么混混,这小子案底能堆成山,早就在市局挂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