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北分局技术部内,法医正在为林宏的尸体做着尸检,杨学霖站在一旁,精神高度集中,完全看不出半点倦怠。
尸检结束后,法医摘下手套,用手背擦拭着额头的汗液。“导致死者的最终死因是失血性休克,除了切开他腹腔的致命性一刀之外,死者被害前身体的多处部位,均有因击打所导致的淤血和骨折,较为严重的是下颌骨错位和肋骨断裂,四肢与其他部位,也分布着不同程度的击打伤。”
杨学霖观察着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身上的击打伤是钝器所致么?”
法医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握成拳头,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拳头打的。”
杨学霖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单从表面来看,被害人的身高跟自己相近,体重却在自己之上,因此,他很难想象杀死林宏的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将一根手指放在鼻尖,测试着的呼吸频率,待呼吸平稳后,继续问道:
“也就是说,凶手先将被害人打了个半死,接着将其悬挂在木屋的房梁上,再一刀切开他的腹部,让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最终失血而亡?!”
法医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发现么?”
“被害人腹部的刀口创面十分整齐,从这点来看,凶手的杀人手法十分专业,且擅长用刀。”
杨学霖自言自语冒出一句。“带有特殊癖好的职业杀手?!”他指了指着林宏胸口处的吊坠。“这上面有发现么?是否采集到除被害人以外的生物信息?”
“这上面只检测到被害人的血迹。”
离开技术部,杨学霖站在警局的走廊内,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双臂向外伸展,原本计划回办公室补个觉,袁冰的出现打乱他的计划,对方手持着一份材料走向他,招呼道:
“师傅,林宏那台车的行驶轨迹查清楚了。”
杨学霖用食指刮了刮鼻子。“说来听听。”
“车子是从天鹅酒吧的后巷驶出,路口的探头拍到了车尾,随后驶入工业园区,该区域属于拆除阶段,未获取到监控画面,直到驶入九华山路段入口,才捕捉到几秒钟车身的侧面,之后便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没有拍到驾驶室的位置?”
“没有。”
“也就是说,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本人开的车?”
袁冰点了点头,递上手中的材料。“这是其他组员走访九华山村,了解到的情况,村里的屠户基本都被排除了,不过,有个意外发现,村主任马卫国失踪了。”
杨学霖接过材料。“失踪了?”
“嗯,准确的说,他跟家里人失联了。”
“做个手机定位,查找一下此人。”
“他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杨学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翻阅着手中这份材料,里面包含马卫国的个人档案,以及走访村民的笔录,他边看边问道:
“他家里人有没有说他失联多久了?”
“案发头两天这个人就不见了,考虑到他们村有个在建项目,马卫国又是拆迁办负责人,平日里也很少回家,因此,他家人也没太在意,直到咱们的人找上门,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人不见了。”
“原来如此。”
“更巧的是,在车里发现的手机,证实是林宏本人的,而发送消息的陌生号码,经核实使用者是马卫国。”
“他跟林宏联系的密切么?”
“目前查到的只有这条短信。”
杨学霖心中一阵翻腾,一脸疑惑地看向对方,紧跟着,袁冰提出自己的看法。“师傅,照这么分析马卫国的嫌疑很大,我觉得...”
杨学霖打断对方的话。“他的家人有没有提到过林宏?”
“他们既不没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听对方提起过。”
“其他村民反映的情况呢?”
“没什么有价值的,村里的部分村民已经搬迁,剩下的人也是忙着搬迁的事,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了。”
杨学霖将材料递回,驳斥着对方的看法。“这份人事档案写的很清楚,马卫国,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七,且年过六旬的老人,怎么可能把像牛一样壮的林宏打个半死,再挂到房梁上?”
“马卫国的家人反应,这老小子精通太极拳,号称放倒十个八个易如反掌,再说,兴许他还有其他同伙。”
杨学霖听罢笑出了声。“你也信?难不成他是跟猩猩学的太极拳?”他还原成严肃的表情,补充道: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能排除他有同伙,或者雇凶,可杀人的动机是什么?马卫国跟林宏又是什么关系?这些尚未得知前,切勿主观臆断带入案情。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林宏没有保持马卫国的电话,若是熟人则不符合常理,由此可推断他们并不熟悉,在我看来,这条带有误导性的短信,加上之前的线索,留给我们的过于刻意。”
袁冰受教地点着头,并将话题转移。“您在天鹅酒吧有发现么?”
“没有。”
“那就奇怪了,木屋没有搏斗痕迹,凶手又是在哪里攻击的林宏?”
此言一出,杨学霖陷入沉思,他更加苦恼的是,最初对案件的预判,已然变成摊开的掌面,抽到自己方正的脸上。预感到此案并不简单,他决定组织人手,召开案情分析会,这时,一个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嚯,你跟这儿呢,老杨,我找你半天了。”
杨学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宋立来正沿着走廊的一侧,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他示意袁冰离开,迎面走向对方。“宋大队长,有何贵干?”
“木屋那起案子,你马上把手头现有的整理一下,一会儿市局的人过来做交接。”
“什么?!”
“我说的够清楚了,赶紧安排吧。”
杨学霖一脸不屑。“我总得知道原因吧。”
宋立来一阵左顾右盼,确保身边没有第三个人,他将嘴巴凑近对方。“林宏是市局挂了号的涉黑分子,市领导早就盯上他了,我估计他的死肯定牵扯着其他案子,保不齐还勾连着某些人物,这时候移交出去不是正好么?咱们也落个清净,没必要碰这个烫手山芋。”
“那等我查出结果,再跟市局共享案件信息不就完了?这人是死在咱们辖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让移交,走哪也说不过去吧?”
宋立来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胸口,言辞中带着警告。“非得让我说透了才行,你动脑子想想,咱们可不是什么案子都能碰,林宏的背景非常复杂,查来查去,一旦查到不该查的,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市局让咱们移交案子,说白了就是变相阻止调查,我劝你啊,见好就收吧。”
杨学霖轻蔑地看着对方,内涵式地调侃道:
“老宋,你这脑子放咱们局里真是大材小用了,要我说啊,你更适合给小鬼子当首相。”
宋立来被说的云里雾里,听不出话中的门道,满脸问号地冒出一句。“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夸夸你。”
扪心自问,杨学霖十分清楚自己的软肋,他不会察言观色,脑子里装的全是非曲直,死板且教条,单从就某些方面来看,宋立来这种官僚做派的人,即懂人情世故,又擅长揣摩领导心思。与其说是生不逢时,不如说他活得像个圣人,超凡脱俗不带半点油腻,因此,他也会用诸如此类的话宽慰自己,尽管是在自欺欺人,不过,很多时候,自己比别人更适合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