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好冷。”
十二月的天,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灰蒙蒙的天上虽挂着一轮东君,却没给这片严寒的大地带来丝毫暖意。
倒是刮过来的风不曾辱没它的使命,吹得雪地里的少女彻骨地哆嗦。
薛玉尘头晕目眩,是饿得狠了,没了气力,浑身酸痛,空荡的腹中还流淌着未化的雪。
她瘫软倒在地上,冷气化作五彩的光芒一点一点钻进她的身体,这才有了睁眼的力气。
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远处似乎有一片会发光的石头将这一方天地围住。
头顶一股恶臭的膻味,她侧过头,对上了一双饱含深情的怪眼。
“咩。”
“啊!”
那声音不紧不慢,吓得她捧着脸慌乱大叫一声从污浊又冰冷的雪地上爬起来。
这是哪?!
眼前这是……羊?!
为什么会在羊圈里?
想她堂堂临渊帝女,修仙者口中奉若天神的冬君老祖,活了上万年,居然沦落到自己跻身羊圈?
这要是被帝阙里那群糟老头子知道了,还不得被笑掉了大牙?
她不甘心的动了动,现在这具身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又将胳膊抬到眼前定睛看了好久。
手指虽然黝黑粗糙,却也是纤细的,腕上带着个通体透亮的镯子,如同凝结的雾霭,玉质温润,镯面雕刻着云海翻涌之景,其间隐有鸟雀身影,只是被不知路数的兽纹似锁链般拴着。
再低头看向衣着,玲珑缂丝的红衣几乎脏得瞧不出原本颜色,只有方才压在的雪地上仍滴着黑水的衣角依稀可以辨认。
薛玉尘将呼之欲出的心重咽回空空的腹腔,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是个人。”
转眼间又惊觉不对,单按面料来看和这手腕上的玉石镯子来看,这女子的身份地位并不低,可却这这样的大雪天里,只身着寸缕与一群畜牲为伍。
莫不是离家的路上遇了山匪拦路,所以流落民间?
远处少女音若黄鹂,“这般冷的天,也不知那贱婢死了没有?”
一个苍老谄媚的声音答道:“早知道殿下要来,老奴给她送了半床羊皮毯子,些许吊着口气。”
“哦?还没死?”少女娇笑似银铃,“这件事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薛玉尘手撑在地上感受到地面的震动,是有人在向她靠近。
一回头,只见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华衣少女靠在石篱边上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醒了?”少女挑着眉,唇角勾起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在她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倒不显得可怕。
薛玉尘却从这抹笑意中感受到了不安,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身体里的恐惧本能驱使着她向石篱边的少女靠过去。
“醒了。”没搞清楚状况的薛玉尘冷着脸愣愣答道。
“那便好。昨夜的北风响了一夜,光听声音本宫就觉得凉飕飕的,又下了一整晚的雪,本宫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葱白修长的嫩指滑过薛玉尘的脸,少女的眸色惊喜了几分,“如今看来,是本宫多虑了,你这般命大,可不容易死掉。”
身上的灵力波动太小,搜魂术使不出来,薛玉尘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妄下决断判定眼前少女的好坏敌友。
她不说话,冷眸看向少女,期盼她继续说下去。
“那不如,不如你帮帮本宫吧……你若帮了本宫,本宫就想法子劝王兄放了你,如何?”
交易内容让薛玉尘有些心动,薛玉尘刚发现这具身体似乎中了某种禁术,不禁封住了她的灵脉,还让她“走不出”这个羊圈。
“要怎么做?”薛玉尘问道。
少女露出一个得逞的表情,抬起的右手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螺青色的花纹。
薛玉尘愣了神,她这是……神游到御灵大陆了?
传闻中御灵大陆在临渊界之中排行最末,虽然人人都能在十七岁那年觉醒兽灵,可真正能够吸纳灵力成为修士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更别说飞升到帝阙了,从她出生前到现在为止,都才只有一个人……
她的死对头亲师尊……
一滴黏稠的水滴落到薛玉尘的肩头,她茫然的抬起头,看见一只毛色雪白的吊睛白额虎张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哈喇子流到雪地上冻起来都足足一丈高。
薛玉尘不解的看向少女,发现少女也一脸天真的看着她,“本宫的乖乖饿了,你帮本宫喂喂它好嘛?”
凶狠的獠牙寒光四射,薛玉尘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身子微微发了酸。
她强压下心头的颤动,“你要怎么喂?”
少女笑笑,玉手挠在吊睛白额虎雪白的毛发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怎么喂?当然是用你的肉啦!这还需要本宫教你嘛?”
“我拒绝!”
“拒绝无效!”少女的手指把玩着薛玉尘沾了雪意的乌发,贴着她的脸浅笑着调侃道:“怎么,你怕了?”
怕了?薛玉尘皱眉。
若她实力还在的话,确实不必害怕。
可现在,她心头涌现的可怖之感却是强于洪水猛兽。
换作是任何人几日无食、周身无力,灵脉又被封得使不上什么招数来面对这样一只想吃你肉饮你血的灵兽……
是个人都会怕的吧!
她又怎么可能会毫无恐惧呢?
眼前这只嗜血的凶兽根本就不需要她主动招呼。
又或者说,上位者的征求从来都不是询问,而是已成定局的单方位决策!
薛玉尘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石篱上那只凶残的吊睛白额虎扑倒在地。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掰住吊睛白额虎的嘴。
少女不急不徐,葱白修长的嫩指敲在石篱上,手托着腮,笑意盈盈。
“拒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需要本宫好心提醒你一下吗?”
“也是,这雪地冰天的,你又睡在羊圈里,同一群畜牲露天而居,烧坏了脑子也是应当的。”
“本宫这人善良大度,不与你这圈养的羊奴计较,就勉为其难的给你回忆回忆吧。”
“景和廿一年秋,岱王临兵伐俞,大胜,困俞军二十万于垓下,俞太后降,献上皇女一人,宗女二十七人,贡女一百六十三人,婢子七百八十一人。”
“命随行侍卫一百零八人押送金银玉器两千一百箱、丝绸布帛两万匹、粮食四万五千石、军费及累年岁币共九万八千两于边境交付。”
“那一百零八位随行的侍卫在入境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左将的士兵斩于城下。”
“除王女、宗女之外,余下女眷皆被充入军营,成为给岱国的军队注入新鲜血液的利器。”
“降礼过后,你的那群宗室的贵女阿姊们,也被岱王庭的皇亲重臣瓜分一净。”
“而你,薛玉尘,作为俞国求降的和亲公主,父王并没有将你赏赐给子嗣,而是下令将你贬谪为庶人,圈养在这羊圈里,如同畜牲一样的活着。”
“你是这岱国最低微卑贱的羊奴,所有人都可以折磨你欺辱你,所有人都可以!”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越发尖锐,她刺耳的大笑着,动人的脸扭曲成狞色,脸颊通红,斜着眼睛扫过吊睛白额虎,嫩白手指点向薛玉尘,“好乖乖,上!给本宫咬她,大口大口的咬,大口大口的吃!吞了她,你才能变得更强!”
“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人人传而的不死怪物倒底有多少能耐!”
“倒底能在本宫的乖乖口下重生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