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石室中的等待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在守卫的引领下一个身披貂裘的男子从外走入。
他样貌不同于江中的清瘦，较为方正，鼻子下留着一排修剪得当的胡须。
先是和赵玉一番见礼，而后在江中下手安然落座。
按照划分，这里毕竟是江中的地方。他自然是以客尊主，不敢僭越。
且两家还有合作关系。
人到齐后，赵玉暗中给陆病递去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现在离开。
接下来的谈话涉及到具体的合作细则，陆病没有选择交他们这个朋友，自然是要回避的。
陆病微微颌首，没有过多纠结。很自然的退后几步，向座上三人见礼后退下。
这一点没有谁会怀疑。
两家也知道规矩，在他们眼里，一个护卫自然是没有资格参与进详谈的。
走出石室，陆病没有按寻常护卫那般，守候在外。
他摸索到一条蜿蜒向下的坑路中，继续向下走。
坑路自石室外径直垂下，十分狭窄，上面密布着白色斑点组成的纹理，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银色的光亮。
这一路上他遇上有不少人，多数是穿着粗布麻衣，背上担着竹篓的青壮。
这些青壮个个面容麻木，完全见不到半点属于人的神色。
他们四肢枯瘦，身形干瘪，背着沉重的竹篓，僵尸般在蜿蜒的坑路上行进。
竹篓内装着的是块块白色凝固的结晶，他能从中感受到极为剧烈的元气波动。
“真不当人啊。”陆病暗暗咂舌。
用普通人来运输元石矿，这就是拿人命堆。
普通人身体孱弱，而元石矿的能量波动极为强悍，从这一点来讲，普通人是完全无法承受的。
就算不直接触碰，光是长期相处都会被元气侵蚀，残害其体内经脉。
时间长了，其体内就像个破损的风箱，万般气息都不能承受，最好的下场也是落个窒息而死。
而除了这些搬运元石矿的青壮外，在他们身后还拥簇着数名手提皮鞭的守卫。
这些守卫神色狰狞，手中皮鞭随意抽在青壮身上，带起尖锐的破风声与布帛割裂声。
陆病不由叹息一声。
他杀人不少，但论恶心，这些人个个都胜他百倍。
他们手上的鞭子不是为了维护秩序，更不是因为某种缘由，或许只是想，所以便抽出去。
反观青壮这边，在阵阵抽打下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甚至于从眼底流露出一种极为怪诞的享受。
疼痛，对于他们这些深藏地底不见天日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
终日的机械行走已经将他们的精神榨干至点滴不剩，故而他们甚至开始感受不到身躯的存在。
或者说，他们已经无法感受存在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唯有疼痛，能够将存在这一概念短暂拉回，让他们脑中生出些许思索。
“多谢大人......”
或许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被抽打的青壮甚至用异常沙哑的声音向守卫道谢。
后者脸上的狰狞骤然消失，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些人还真是变态，遭人鞭挞还要向人道歉。”陆病毫不掩饰讥讽的声音。
听到他这话，拥簇在后的守卫顿时勃然大怒，纷纷向他投来阴沉的目光。
“你是何人，这里是禁地，岂能擅入！”
先前叹息的那名守卫咄然向前，手中长鞭举起，直指陆病。
见他站出来，在他身后又走出一人，极为怨恨的说道：“他们可比你好多了，你他娘才是畜生！”
陆病不理他，而是朝鞭指他的那人微微行礼，含笑道：“我是山外来的客人，眼下我家大人正在石室里与你们两家会谈。”
其实他用不着解释，就算他解释了，这些下层守卫也不会知道。
听他如此说，那人神色不定，最终回以一礼：“在下丁三石，只是这里的一名普通守卫。”
趁着他行礼的功夫，一名守卫借着来往青壮的掩护悄悄从队伍中脱离。
陆病嘴角暗暗一勾，他们以为自己没有看见。
这人多半是去石室跟江中禀报去了。
只是他并不担心这一点，就算这守卫见到江中，有赵玉的遮掩他的身份不太可能被怀疑。
魏王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了的。
“丁守卫，我实在好奇，挥鞭子的是你们，怎么反倒还心疼起来了？”
回应他的只有丁三石的沉默。
反倒是在他身后跳出来的那人实在忍不住，冷声开口：“你以为我们想打？”
“这些人早没了神志，唯有抽打能够让他们好受一些。”
这人说着，脸上生出些许凄恻。
与丁三石相比，他的年龄很小，约莫二十三四的样子，充当守卫的时间也不长。
“那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陆病眉头一挑。
他当然不是那么不讲人性的人，之前的讥讽连带现在的轻佻，只是为了探查信息，仅此而已。
这些青壮的情况其实有些不对，元石矿虽然对身体进行摧残，但绝不会导致精神出现问题。
再者说，这种机械劳作虽然消磨人的精神，但也不至于让人变成这般麻木。
这些青壮的脸上莫说人性，就连兽性也全然看不见一点。
这人又想说话，却被丁三石一把拉住：“够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把队伍押上去。”
陆病不出声，但眼光却四处游动，将情况尽收心中。
青年被这一呵斥，颇为不忿的走回队伍。
丁三石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又是一叹。
而后转身向陆病道：“既然是执事请来的客人，那就更不应该在主人家里随便乱逛。”
说完这句，他毫不停留的回到队伍，继续向前。
类似于抽打道谢的情景不止发生在这一处，其余队伍中亦是如此。
“龙脉......”陆病眯眼，心思不停走动着。
这些青壮的情况只能是龙脉引起的，除开龙脉外这里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人心神的东西。
而所谓的守卫，很可能也是从劳动青壮中选出来的。
他们身上没有和江中以及外边守卫相似的气息，也就是说他们所修行的功法全然不同。
陆病对这些人升起不小的兴趣。
他们会是探查龙脉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