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像做梦一样

钱扔出去有多潇洒，蹲地上捡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好在村民们急张诚所急，帮着给收拢了一番。

大家眼睛都盯着，没谁手脚不干净。

“小可，这粮你来还，欠了谁欠多少你清楚。”

张诚把钱塞到李小可手里，他风头出得够大了，这种卖好的事还是让自家媳妇来。

以后自己怕是要经常往外跑，还得村里人多帮忙照应着。

“张大娘去年借了二十斤，今年三月又借了十斤，拢共三十斤，石主任去年借了咱五块钱，给你看病用了……”

李小可对于家里欠下的每一分债，每一斤粮都记得清清楚楚，随着还给人家，一向郁郁寡欢的脸终于浮现出几分笑容。

“谢谢张大娘，谢谢石主任……”

张诚在一旁挨个谢过，村子的人家多是早年间闯关东来的难民，还有闹饥荒跑过来的，算是百姓村，家家户户非亲非故。

能在各家各户都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还帮衬他个二流子，也是仁至义尽。

“对了，我回来还带了点糖，大家都抓点，回去给孩子尝尝。”

张诚从排车上拿出一袋，里面都是些老式硬糖。

他是带回来给李小可当零嘴吃的。

一经拿出，立马引来众人火热的目光。

别看是老式硬糖，放在村子里是九成九稀罕物了，哪怕逢年过节也不一定买。

“这不合适吧……”石红霞犹豫道。

“有啥不合适的，以后我不在家，大家帮忙照应下小可，就当是酬谢了。”张诚一把塞了过去。

这下大家总算是能心安理得地拿了。

“我就说张诚心还是好的，从小就看得出来。”

“那是，小时候拉完屎，还专门留给村东头那条老狗。”

“小可算是苦日子熬过去了，以后就等享福吧。”

大家伙拿了糖，嘴都变甜了起来。

就是提起张诚小时候，着实令他汗颜，这事儿他还真有印象。

这屎在农村也是稀罕物，有句话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少农村人拉屎都得憋到自家地头再拉。

为这事，他爹还骂了他一顿。

送走了众人，李小可立刻拉着张诚进了屋子。

“张，张诚，你快跑吧，这钱人家要是追过来要，你是要蹲大牢的。”李小可结结巴巴道。

什么国际友人，什么美洲香蕉，在她看来都是张诚在胡扯八道，这钱怕不是好道来的。

作为枕边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丈夫了。

但凡张诚能做点好事，祖坟那青烟冒的，都得竖个烟囱。

“小可，这钱真是我靠自己本事挣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张诚略带几分无奈，自己以前到底是有多混账，才能让枕边人这么不相信。

“那也不是赌来的？”李小可弱弱地问道。

她不是不相信张诚，只是短时间内难以接受对方这么大的改变。

“真不是，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碰赌，我可以向你发誓，要是我再赌就天打五雷……”

张诚举手就要发毒誓，包括之前那帮狐朋狗友，他也不打算再接触了。

这辈子他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让小可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别，我信你。”

李小可说着，泪又唰地流下两行。

这让张诚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抹了抹对方泪痕，搂住对方：“咋了嘛，我改邪归正还不好？”

“好，就是太好了，我有点像做梦。”李小可趴在张诚胸口，鼻塞道。

如果这是梦的话，她希望自己能一直不醒来。

“这个梦，我会让你一直做下去。”张诚拍拍李小可的后背，然后道：“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

说着，他把排车上的东西给卸了下来。

这次从镇上回来，他可是大扫荡了一番。

没办法，家里有他这么个混子，距离家徒四壁只有一步之遥了，啥啥都缺。

“这是香皂？还有尼龙袜，牙粉，啊，雪花膏！”

李小可看着这么多东西，脑子都懵了，尤其是雪花膏，她在当知青之前倒是用过，之后就再没碰过。

在这村子里，她面前这包，属于蝎子拉屎独一份。

“你买这么多东西给我，糟践了，还是快退了吧，换成粮食咱能吃一年了。”李小可焦急道。

她只当这次是飞来横财，心里盘算着剩下来的钱怎么节省着花呢。

看到张诚买了这么多‘无用’的奢侈品，心里那叫一个急。

“给你你就收着，你是我老婆，什么好东西用到你身上都不算糟践。”

张诚瞪着眼说道，紧接着把剩下的零碎毛票都塞到李小可手里，又从兜里数出一百块，“这些钱你都拿着，家里万一有点啥事能应个急，别问我为啥突然对你这么好，我乐意。”

他算是发现了，有时候就得强制爱。

至于李小可的心态，只能等日后慢慢再去转变。

李小可感受到张诚熟悉的语气，这才扭扭捏捏地收了起来。

她把东西归整了一下，就起身端起搪瓷盆：“我去给你打水，你跑了一天肯定累了，洗洗脚好睡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对张诚改变的欢喜，就下意识用伺候他的方式来展现。

“放那。”张诚喊住李小可。

后者身子一哆嗦，觉得前者会不会又故态重萌了。

“你怀着孕呢，歇着去，这种活儿以后我来，我不在家就等我回来再做。”张诚语气严肃，从李小可手中接过搪瓷盆，“去炕上歇着，我给你洗脚，洗完正好试试新鞋新袜子。”

说罢，他就端着搪瓷盆出了屋。

李小可在后面看着，眼神有些恍惚，前几天她还只觉得自己身处无间地狱，活着不如死了，这两天突然就如同升到了天堂。

原本死寂的心，逐渐开始活跃起来。

就是不知道他会维持多久……

张诚打水的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

这趟出去，野猪肉卖了63块，又花40块买了香蕉，卖了967块，剩下990块。

这买东西花了27块，还债还了65块，给了小可124块。

进进出出的，自己兜里还有774块。

这点儿钱放在村子里，算得上有钱，但再扩大，就屁都不是了，何况如今是78年，距离改革开放的浪潮不久。

他得抓紧攒够第一桶金，才能在接下来的大时代当个弄潮儿。

先定个小目标，挣个万元户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