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绵厚，能见度低得可怕，看不清方向。随便一挥手，就能带起云气一片，从树枝流淌过去的雾水湿了他的发梢，陆盛抿着嘴巴，无奈擦去眼角露水。
他一直在桃林里打转。
“熊熊，看你的了。”他环望四周，低头对剔骨刀热情呼唤着。
憨憨熊头毫无反应，钢铁般的脸满是坚毅，一人一熊大眼对小眼，气氛顿时凝重。
“啪！”
刀被随手插在树上，酸得木头咯吱响。
陆盛绷不住脸，仰头狂眨巴眼睛，缓解酸涩。
“好嘛，我就知道。”他从牛皮袋里掏出蜀锦，打开后，慎重盯着红舍利：“和尚说舍利灵力非常充盈，也不知道他的判断靠不靠谱...”
他转头指着熊头，临时加一场严厉训导：“就这么点东西，用一点少一点，我警告你啊！胃口要小，别一下子起猛啊。”
珠子不甘不愿被摁进熊口。
熊眼忽然闪烁，一点红光转瞬即逝，猛然间它发出一声兴奋怒吼，惊起鸦声一片。浑身舒爽后，它才扭转脖子，眼洞对准一个方向。
“啪！”
珠子立刻被取下，快速裹上一层又一层布锦，离它的视线越来越遥远。
陆盛神色不善：“让你胃口小点，还吼上了。一看就是吃太多了，娘希匹。”
他抓刀入鞘，步伐轻松朝熊头指明的方向走去。
左右是树，前后也是树，走过的大部分空间都被树冠交相遮掩，粗壮树干与繁密树叶构成的巨大树冠与雾气不断交汇，勾勒出一片阴影死域。树林深处有时会传来几声渗人的鸦叫，叫人脚步一滞。
这片桃林中没有其他的标志物，只有桃树。
只能靠割树皮，少走回头路。
但走着走着，他又开始迷失方向，而且逗留在桃林时间越久，精力消耗的速度不断加快。从昨日开始，他滴水未进。
红舍利与自己的命，谁更重要？
陆盛一脸挫败地靠在树上。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红舍利，这是契爷活命的根本。
“和尚说桃林里有条小溪...沿着小溪走，小溪。”
水？
水！
陆盛摘下一片树叶放在鼻尖，顺意用嘴唇堵着，苦涩又清鲜的味道让他开始理上绕成毛球的思绪，手指无意却快速敲在粗糙的树皮上。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猛一拍脑袋。
“中一时老师教过的啊。”人受到的教育经验在生活里别看不起眼，但它贯穿你的思想。
有希望！
陆盛抬头看到头顶茂盛的枝叶心中一喜，又绕了一圈，对比出各枝干的差异。他伏下身子，在树木最底部割出一道细细的口子。一手按住脖子动脉，在心里默默计数，数着在相同时间内汁液流出的量。
两相照应下，真就让他找到突破口。
树木生长的科学性反馈出溪水的方向。单凭向水性，他终于在桃林中找到了最关键的线索，溪流。
“当啷~！”
三弦拨弦的腔调突然出现，陆盛勃然变色。
上一次三弦出现后，天色突然从黑夜变成黄昏，那这一次....
果不其然天色开始慢慢变暗，而这一次出现的拨弦声与上次截然不同，又轻又慢，仿佛是稀疏细雨滴落在屋顶的石瓦上一样。
不一会儿，昏黄天彻底扭转成黑夜。
陆盛头皮一麻，埋头沿着溪流狂奔，他不敢在如此危险的森林里逗留，还是黑夜的情况。这和找死没有区别。
林中无声，伸手不见五指的底色似乎连鸦鸣都被消绝，男人重重喘着粗气，脚步轻微印在柔软泥地上，又急又密。
桃林微微骚动，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他。
“喵呜~”
腥臭味比声音来得更快，黑影忽然攒动。
剔骨刀早早上手，陆盛咬着牙尽量吸入污浊不堪的味道，夜里无风，又看不见东西。他要分辨野兽的位置，只能靠嗅出野兽体臭的强弱变化。
手指的关节开始发红发痒。
谁是猎物还真不一定！
来了！
刀光一闪，溅出的火花擦肩而出，映出一对疯狂的绿色眼睛和陆盛鼻梁上数不尽的冷汗。他看清了，暗红色酒糟鼻下是数厘米长的獠牙和胡须，猫，体型堪比初生牛犊的大猫。
丛林中最隐蔽的杀手。
“滴答，滴答。”
心脏咚咚狂跳，却不知是谁发出的，陆盛交叉步伐，追着猫影反身又是一记快刀劈下，却劈了空。
他的脸红透了，血液在血管中疾速流动散发的热量无时无刻不再催红他的脸，但这一刀劈空，仿佛是一根棍子戳进他脑子里狠狠一搅！
心里拔凉拔凉。
“喵~！”
那道黑影三两下便爬上树，快速在树上来回跳跃，危险的祖母绿色瞳孔死死盯住陆盛。远处又是几道黑影疾步而来，味道和之前猫味一模一样。
伏击战一变持久战，再变围剿战。
自己被一群大猫围剿。
“该死！”
陆盛戴上熊皮帽，除了用刀的那只手，其余都裹上厚厚的熊掌，防止受伤。他背靠在一棵足够大的桃树上，蜷缩成一团。
谁是猎手还真不一定呢？
大猫在他头顶优雅从容地踮着脚步，翡翠般深邃瞳孔在黑夜中忽然发亮。它抬起爪子虚盖在猎物头颅上，仿佛是在宣誓，黑夜是它的主场，在桃林中没有生物能逃过它们家族的联合捕猎。
这次也不例外。
危险的红光突然一闪而逝。它发现眼前蜷缩的猎物站起来，猫着腰仰天长啸，像一只结束冬眠的黑熊，啸声中的叽饿它听得一清二楚。
弱小的气息忽然变得危险，敏锐的触感让大猫顿时眯起眼睛，高高拱起身子，拿出最好的狩猎姿态。
“喵！”
“锵！”
一处又一处地方迸射出闪光，来得突然，消失得极快。野兽与野兽的呼吸重叠在一块，血腥味十足。尖锐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凄厉的吼叫仿佛消失殆尽。
“喵！”
大猫猛然炸裂皮毛，奔跑起来如流水的肌肉带来的是人类难以匹敌的速度。它飞速朝着那头野兽扑去，特地在出发前就磨得的爪子冒出脚掌。
爪子又长又利，仅仅一抓，猎物的心脏顷刻被撕裂。
爪子离猎物愈来愈近。它屏住呼吸。
“又是一次完美的捕猎。”大猫无不骄傲想道。
可是那头野兽突然朝前一扑，直接扑到它怀里，意外打乱了它的攻势。它抱着挣扎的野兽，利爪想顺势落下，却被什么东西抵住。
它咧出惨白的尖牙，想咬住野兽的动脉，下一秒有把刀子插进它的心脏，冰凉冰凉的。漂亮的深绿色瞳孔无力垂落在模糊身影上，也冰凉冰凉的。
陆盛睁开疲惫的双眼，脱下熊帽，手臂半搭半抗着大猫的尸体，倚靠在大树旁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前不远处突然生起一丛火，噼里啪啦得烧着。
借着暗弱火光，他拔出肩膀上大猫心脏处的剔骨刀，头凑到心脏下面，张开嘴巴，竟是直接喝起猎物的血。
涌进嘴巴的猫血化作一股暖流填补进空荡荡的胃袋，分泌多的胃酸一下子就被中和了。
他感觉骨子里又长出了新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