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大营被陆盛尽收眼底,但营角有顶白色帐篷让他格外注意。
他还未细看,就听一骑从江南大营木墙外一路疾奔呐喊:
“关营门!”
各处把守营门的士兵抬起沉重的石柱门栓,散走的清兵立刻如潮水般涌入大营,巨口一样的城门合拢起来前。
那杆“庞”字大旗下却涌出一队人马,尖枪藤盾,随着领头的都统一声令下,怒马踏出大片飞尘,逆水行舟般冲出江南大营。
“那是山字营二统领赵二虎及其麾下尖枪队。”叼眼瞎及时解释道。
开着惊鸿一瞥的陆盛面沉如水,这支抢尽所有风头的骑兵队要干什么?
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
沟壑下传来好大震响,一根根青色手臂像甘蔗一样种在地上,不知哪吹来的狂风将这些手臂聚拢起一个恐怖的肉球,朝着江南大营滚来。
“所有人都有,举起你们的长枪!”
这么高大的汉子枪尖向前,左右各撑起藤盾,整支队伍呈锥形前冲。
赵二虎举起的手猛然挥下。
“刺!”
战马奔腾带来的冲击力,内拢起飞舞的沙尘,远望下如同一杆大炮出膛。轰隆声响后,赵二虎拂去脸上血污,倒看骤然落下的滚滚沙尘中,被枪刃撕裂成几块的尸团仍保持惯性,碾过砂岗,朝江南大营抛射出大量的断臂残骸后才不甘停下。
在陆盛的眼中,这支队伍最前端绽放出一道黑色光芒,神秘又危险。
【虎咬军】:基础增幅:攻速随人群的增长而增加。
【披靡】:冲刺时增加攻击力150%,武器锐利度大幅度上升。
“再刺!”
战马被缰绳拉出连连嘶吼,但蹄影接连不断,腾挪转过不小的弧角,尖枪队对着另一团肉球如法炮制。
他们的背后,从尸骸上散发出的一股子难闻的气味顺着风飘进江南大营。陆盛眉头一皱,这味道不是寻常尸体腐烂的味道。
注意,你受到南方赤瘟瘟毒。
但他来不及查看,就见营盘中最醒目的白帐旁突然涌出一队黄袍尖帽的喇嘛,他们吹起几米长的铜角法罗,摇晃着金刚杵铃,钹鼓,“乒乓呛呛”,一齐发出不容忽视的动静。
“嗡~”
震耳欲聋的铜声中,只见那顶白帐掀开一角,从中走出一个面容极其俊美甚至有些妖艳的和尚。
他一出现,立刻有人焚香、洒水、扬花、献上白哈达,喇嘛们齐齐恭诵道:
“有请大雪山班六世禅额尔德尼,大定密源阁下。”
“阿弥陀佛。”大定密源抬头高诵一句佛号,好看修长的眉毛却突然皱起:“又是那群大逆不道的佛敌搞出来的瘟鬼之气,自甘堕落者,必受无间业火焚身。”
在大源密定眼中,弥漫过来的尸气里藏着密密麻麻肉眼不可见的红色虫子,这些虫子携带致命的赤瘟之气。
“有请阁下出手惩治佛敌!”
“阿弥陀佛。”
他从怀里取出一件皮质绣花包,单手托起,就闻到一股甜甜胭脂味从绣花包散发出去,随后聚成乌云般的蜜蜂飞出,这些蜜蜂有手指粗大,身上黑黄罗圈交替,尾后精针微微露出。犹如见到最喜爱的食物,蜂群一出来便急躁地朝着赤瘟鬼气扑去。
瘟气似乎有所感应,忽然沸腾变成危险的红色,与蜜蜂交缠在一块,蜜蜂刚开始碰到瘟气刹时毙命,死去的尸体像雨点一般落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存活下来的蜜蜂逐渐占据上风,很快就将瘟气吃干净。
大定密源收掉蜂群,手指挑起一根红色尾后针眼里不由闪过满意。
这些天对面太平军退让出大片土地,将防线收缩到苏州护城河下,但江南大营并未占到任何便宜。坚壁焚土下,留存在平野上的只有烧成木炭架的屋子、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残破的辎重。
即使是饮水的井,都用尸体污染掉,好在太平军有所顾忌,才没在护城河里放毒。不过,太平军中似乎有专门施瘟的法师,借着土地里的尸气行瘟,刚开始众人没察觉,以至于半座江南大营的将士都感染风寒,严重者甚至病死。
程总兵见状严令诸将士不得喝生水、将感染者隔离,烧掉病死者,这才勉强控制住局面。然而随军大夫逐渐缺少药材,局面顿时恶化,大营若得不到充足的补给,三日内必然啸营。
姜大人急得嘴角生泡,连夜写三道折子,八百里快马加急入京请奏圣上,听说大批辎重、药材以及大夫正送来。
大定密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虽然看得到这些带瘟气的虫子,但不会治病救人。这些蜜蜂克制瘟气也是他偶然发现的,但对庞大的瘟气来说杯水车薪,于大局无济于事。
“这些个遭天谴的家伙,像老鼠一样散播瘟气,别让贫僧逮到你们。”大定密源恨得咬牙,只是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表情。
“阿弥陀佛,瘟气已消,赖吉你速去告知程总兵、庞都统,以安军心。”他双手合十朝着喇嘛们施了一礼,又对着帐篷旁的昆仑奴吩咐道,便进入白帐,只是入帐前似有所感,朝陆盛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敏锐的喇嘛。
陆盛心中微微一凛,面不改色与大定密源隔空对视一眼,旋即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大定密源感受到陆盛身上的佛气,脸上突然浮起一个笑容。
这位居士佛性高深,倒不像其他厮杀汉那般。
他的心情顿时大好,转头对昆仑奴吩咐道:“去山坡上请那位大德居士来我帐中共研佛理。”
昆仑奴瞥了一眼远处,躬身道:“谨遵法旨。”
山坡处。
“王大人。”叼眼瞎攥着他往山坡下走,突然诉苦道:“这些喇嘛要么每天在那吹吹打打,要么就对病死的兄弟念没卵用的佛经。”
陆盛十分无奈继续听他抱怨:“您不知道啊,大人,每次肉球一出现,军营里就会死上一批人。不仅如此,据属下观察,它们即使这一次被割裂、焚烧处理干净,但只要下一次出现,离大营的位置都会更近一步。”
“有人说病不过门,自会消去。”
叼瞎眼剩下完好的半边脸突然布满难以想象的恐惧:
“这次又近了,离门口只有几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