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其中的“四百八十寺”,其源头便是大报恩寺。
它的历史源远流长,从孙吴时代开始,历经无数朝代更迭,有过长干寺、天禧寺等名称。
其灵魂象征——大报恩寺塔,其前身则是古老的阿育王塔。
在明朝,这座供奉唐三藏玄奘大师顶骨舍利的佛塔名为“圣感”。
寺庙的名字也是天禧寺。
至于报恩寺,则是天禧寺旁边的小寺的名字。
然而,命运的巨轮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骤然翻转。
一年前的一场人为的熊熊大火,将昔日辉煌的天禧寺烧得一无所有,仅留下废墟中的沧桑和哀愁。
原本栖息在那里的僧侣们,如今全部转移到了报恩寺,继续他们的修行和日常。
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曾经的寺庙遗址已经变成了繁忙的工地。
工人的号子声和铁锤的敲击声不断响起,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而在更远的地方,一座琉璃厂如同奇迹般悄然诞生。
琉璃,又被称为“瑠璃”。
它是以各种颜色的人造水晶为原料,在超过一千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
琉璃的色彩如同流云般绚丽,品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每当阳光照射其上,都会折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芒,仿佛拥有了生命。
在古代,由于琉璃的制作工艺复杂且原材料稀缺,民间很难得到,因此人们常常把琉璃看作是比玉器还要珍贵的存在。
而这座建立在原天禧寺旁的大报恩琉璃厂,原本只是一群琉璃匠人,被朱瞻壑组织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所工厂。
至于为什么天禧寺周围会有如此多的琉璃匠人,原因则是朱棣有意重建圣感塔。
朱棣的皇后徐妙云信奉佛法,在不久前死去,之后天禧寺又遭遇大火……
这一切,让朱棣萌生出建造一个史无前例佛塔的念头。
那是一座琉璃塔。
计划的高度为高八十米,九层八面,周长百米,九层内外共设篝灯一百四十六盏,每盏芯粗一寸左右。
塔身白瓷贴面,拱门琉璃门券。
底层建有回廊,即宋代的“副阶周匝”。
塔室为方形,塔檐、斗拱、平坐、栏杆饰有狮子、白象、飞羊等佛教题材的五色琉璃砖。
由于各层传递,所以使用的砖瓦尺寸不一。
刹顶镶嵌金银珠宝。
角梁下悬挂风铃一百五十二个,日夜作响,声闻数里。
这个计划中建造的琉璃塔,就是日后名满天下的大报恩寺琉璃塔。
朱棣修建这座宝塔的初衷也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徐妙云信佛,也是纪念他死去的皇后。
换言之,烧制琉璃是报恩琉璃工厂未来的主业。
但是。
朱瞻壑建立琉璃厂的初衷只是烧制玻璃。
玻璃和琉璃听着差不多,但是在明朝人的认知中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在佛经《大论》和《玄应音义》都有记载。
《玄应音义》曰:“颇黎,西国宝名也,此云水玉,或云白珠。”
《大论》云:“此宝出山石窟中,过千年,冰化为颇黎珠。”
《慧苑音义》云此宝:“形如水精,光莹精妙于水精,有黄、碧、紫、白四色差别。”
在古人看来,琉璃是烧出来的,而玻璃和水晶类似,都是自然产生的,一般称为“水玉”。
这来自于古代西方对玻璃工艺的保护。
但是。
对于朱瞻壑来说,什么水玉,不就玻璃吗?
于是他直接组织琉璃匠,重新设计了玻璃的烧制工序,并做好了详细的记录,最终顺利烧出了大块玻璃,甚至还烧出了光学透镜。
琉璃是艺术品。
玻璃只是工业品。
现在的大明暂时没有玻璃的市场,所以大报恩琉璃厂的主业还是烧琉璃,烧玻璃暂时还只是副业。
“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作为厂长的枚青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争吵的人群,漫不经心地发出了感慨。
他本是汉王府的军余。
所谓的军余,其实就是家丁。
汉王此时正在顺天府侍奉在皇帝朱棣左右,对于嫡长子的失魂症实在分身乏术,这才让作为亲信家丁的枚青保护朱瞻壑。
现在枚青则被委任为琉璃厂的厂长。
他对于手里的望远镜爱不释手。
虽然现在厂子还没有订单,但是只要这个望远镜落到皇帝的手里,到时候宫里的订单将如雪片般飞过来。
自己这个厂长也会大赚一笔。
想到这里,枚青就觉得美滋滋的,他随意的躺下,饮下两个梅子酒,随意的说了一句:“听说世子又去山上看星星了,这次有点远,你们可要看紧了。”
旁边的小厮点头哈腰:“世子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是汉王爷的种,是不是应该告诉他?”
枚青将旁边的毛巾扔向那小厮,笑骂道:“你懂什么,要是世子知道自己龙子龙孙,还会将这个场子交给我们吗?还会开出这么好的条件?”
小厮眼珠一转,竖起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大人真是真知灼见。”
“那是。”枚青不无得意地说道:“别人都说什么汉世子良善,你可不要真信了,这上面的大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小厮道:“那你还帮汉王做事?”
枚青摆了摆手:“汉王爷不一样,他有事是真上,有钱也是真给。”
笑谈之际,房门忽然被用力推开。
一个身穿简陋衣服的工匠走入。
“……”
枚青竖起眉头,看向了闯入的工匠,嘴巴微张,刚想要骂出声,却听到那工匠大惊失色地说道:“不好了,世子在太仓混上了三宝太监的船队,现在已经到海上了。”
枚青愣了一会,方才问道:“你说什么?”
来人只好再重复一遍。
枚青连忙起身,雄武的身躯却忽然摇晃,双手像是溺水的人一般乱抓,终于抓到小厮的手,这才稳住身体。
他脸色苍白。
工匠连忙说道:“王妃的意思是让您去长乐拦住船队,将世子找回来,一定要暗中行事,若是传出去了,王爷怕是……”
枚青霎时脸色发白,急忙走出,走到门槛处,却又忽然停下。
他站在原地,沉吟许久,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不,这个时候我不该去找世子,而是应该先去找王爷。”
工匠和小厮皆不解。
枚青却眼神坚定,迅速做出安排,暗中派遣汉王府的亲信前往长乐拦人,自己则是快马加鞭,向着顺天府而去。
而在汉王府中,汉王妃看着枚青留下的纸条,也陷入了沉思。
这张纸条只写着一句话。
“隔墙有耳。”
哪里的耳朵?
自然是……
锦衣卫。
汉王妃抬起头望向风起云涌的天空,长叹一声:“这皇城的风就没有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