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忙碌的一天。
朱棣忙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方才有时间休息一下,自从继位,他不敢有丝毫的倦怠,为了大明的军事、政务而忙碌。
即使已经身在北平,也会主持朝政。
甚至到了北边,他会更忙,除了朝政还要加上军务,准备一场动员数十万人的大战,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况且大明经过靖难之役,帝国的战争机器损耗严重,想要来一次洪武时代的远征漠北,需要动员整个九边。
再加上朱高煦斩首本雅失里,导致了归化的蒙古人心生不满,这段时间也闹出了一些小规模的叛乱。
朱棣回到了行宫,按照以前的习惯,睡前都会读一些书。
视线在书架上移动,不自主地落在了书桌上的匣子,里面放着大量的笔记,全部都是蝇头小字,虽然占地不多,但是内容充实。
看着最上面的信,朱棣有些抗拒。
读朱瞻壑的信,需要一点决心。
先是被将军炮吸引,放下信件忙碌了一阵,又被财政、钱行启发,要对钞法进行改革。
朱棣不敢想继续读下去,还会有什么“惊喜”。
“唉……”
朱棣长叹一声,还是捡起了信纸,耐着性子往下读。
【仔细算来,我在三宝垄也有了不少赚钱的生意,几乎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不过我对钱没有兴趣,我就没碰过钱。
不过爷爷似乎挺缺钱的。
所以我赚的这些钱都是给朝廷的,用于公共设施的建设,还有边防军事,疏通运河、开疆拓土、组织船队都是利国利民的工程。
不过像是琉璃塔、武当山金殿之类的奇观,我倒是觉得没有必要。
奇观误国啊!】
读到这里,朱棣忍不住嗤笑:“你小子懂什么误国,什么强国。”
在这个时代,宗教性的奇观建筑是必须的。
不建造奢华壮观的宗教建筑,世人怎会真心朝拜?
“还是太年轻,不建造琉璃塔,中原佛教如何抗衡乌斯藏喇嘛?不建造武当山金殿,道教如何知道朕佛道并重?”朱棣摇了摇头。
宗教势力依然是极具凝聚力、动员力的组织。
不要说佛教、道教、儒教三大自古以来的宗教,民间的明教、白莲教也不是善茬,多次民乱都和这两个秘密宗教有关。
朱棣需要扶持正统宗教消解民间秘密宗教的影响力。
【我赚了如此多的钱财,将其献给朝廷,并不是无所求的,我想要求爷爷一件事。】
朱棣眼眸眯起,打起精神,要好好看看朱瞻壑的要求。
【我希望回朝之后,爷爷可以依法治我私自出海之罪,也依法根据我的贡献,给我应有的奖赏。
或许爷爷会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
但是,我认为“赏罚分明”乃是法律根本,即使是天家子孙也不能例外。
若是爷爷因为爷孙之情,不按照礼法和大明律治我的罪,那么日后如何服众,让其他王公贵族遵纪守法。
若是王公贵族不遵纪守法,在地方上为所欲为,爷爷也不惩戒,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像是割掉头发什么的。
那么,他日这些王公贵族必会更加放肆,将平民百姓视为家奴,随意打杀盘剥。
地方的官员见到王公贵族如此,怎么不会有样学样?
如此地方官不再是平民的父母官,而是平民百姓的主子爷。
若宗室勋贵视天下为自家私产,百姓为家奴,他日必遭反噬。
只听过臣子以死保君王的,还没有听过奴才为了保护主子的家产而拼命的。
即使是宦官,不也因为允炆将他们视为奴才,苛刻严厉,导致宦官心生不满?
孟子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我觉得孟子说的不对。
“臣”应改为“民”。
天下之乱,乱在“君之视民为家奴,则民视君为国贼”。
所以,请爷爷依法治我私自出海之罪,但是我这人一怕死,二怕痛,三怕苦,也请爷爷依法奖赏我。】
朱棣放下这封信,望着黑夜中的灯火,沉默了许久。
黑暗中的烛火摇曳。
死寂中响起了朱棣的呢喃。
“年轻人总是这样,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可以改变天下人。”
恍惚中,朱棣看到了似是看到了那个卧冰尝雪,在漠北建立奇功的亲王,想着靠一腔热血换得父皇的承认。
换来的却是蓝玉的诬陷。
朱棣看到了太子死后暗自庆幸,却又难过的皇四子,想着长兄没了,怎么也该立最有出息的自己了吧?
换来的却是太孙朱允炆。
朱棣看到了削藩之时一推再推的皇叔,已经装疯卖傻,只求当一个富家翁,在猪圈里恨恨地想着“大侄子,差不多得了”。
换来的却是赶尽杀绝。
少年热血终究会被这世道浇灭。
朱棣忽然露出了难看到极点的笑容:“爹,现在换儿子去凉这份热血了。”
他知道了孙子的一腔热血。
他知道了孙子的赤子之心。
他知道了孙子的少年侠气。
可是那又怎样?
这天下容不得这样的少年意气,容不下这样的赤子之心,容不下这样的奇思妙想。
朱棣最后看向这封信,看向了最后一段。
【最后也不知该写什么,想了想,还是写写我不久前遇到的奇女子吧。
她是旧港宣慰司之女,也是将来的宣慰使。
她很富有,也很漂亮。
我和她一起商议,开设了旧港汉人钱行,我已经忘记了如何竖着写毛笔字,还是她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写下招股书的。
这样说或许有些下流,但是闻到姐姐身上香味的时候,我竖旗了。】
朱棣身子忍不住后仰,提着信的一角,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蝇头小字,确定没有看错,他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什么玩意啊!?
朱棣忍耐着,继续读了下去。
【仔细想想,我也到了这个年纪,只是我心理年纪比较大,这才更喜欢年长一些的女性。
虽然姐姐比我大八岁,但是我的心理年纪比她大八岁,这样想想,其实也正常。】
朱棣拿着信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可惜姐姐只是将我当做小孩子,而不是一个男人。
想来有些遗憾。
不过我也习惯了。】
读到这个自嘲的话,朱棣忍不住骂道:“你习惯什么啊?合着你还不是第一次看上年纪比自己大的啊!?”
听到朱棣的骂声,门外伺候着的黄俨面露惶恐,同时心里有些佩服。
这位汉世子真是神人!
短短一封信,就可以让深不可测的皇帝,多次露出情绪化的一面。
【姐姐似乎打算去南京城,请爷爷委任她为南洋贸易公司的总督,还请爷爷照拂一二。】
朱棣此时已经脸黑了。
他忽然觉得朱瞻壑私自出海、开设公司、铸造大炮都是小问题,这个喜欢年长的女性才是大问题。
小小年纪的,不喜欢同龄人,不喜欢可人的少女,喜欢比自己大八岁的女人。
在大明,这个年纪的女人都已经嫁为人妇了!
难道自己的孙子是个曹贼?
不行!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才是王道!
朱棣放下信,做出了决定:“等瞻壑回来,就让他加冠,帮他选妃,省的他总是喜欢这些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