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道别了瑶瑶来到艺术楼，谢猫掏出口袋里的钥匙熟稔打开大门。
艺术楼空无一人，现在正好是高年级比赛的集中时间，有钥匙的高年级学生和他们的老师这个时候都在操场上吃瓜看比赛。
一楼是画室，二楼是多功能厅，三楼是音乐室，四楼是琴房。谢猫掏出钥匙打开画室的门，留门给汝安自己一个人往里走去。
没有得到邀请的汝安也大着胆子往里摸去。汝安很少来一楼，这里大多是老师们作画的地方，有一种超脱学生的虚幻感。
画室还是和以前一样，满地的刺绣、面具还有油纸伞。杂乱无章又分出几个区域。
最显眼的是正中间那一块区域，那里摆着一幅两人高的画卷，大概有五米长，看起来是宣纸还是什么其他的纸，有种古朴的感觉，像是用某种珍贵的草做成的。
纸上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散发着浓烈的吸引力。汝安可以想象得到苏轼李白或者是王安石在画卷里徜徉作诗，举杯对月金戈铁马，漫天银色的月光水一般流淌在他们身上，风一吹漫山成片的稻穗纷纷低头，凌乱他们翩翩长袖，于是他们回头凝视来人，隔着时光与汝安对视。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从内间传来谢猫清淡如水的声音，在画室里又低了几度。
“这是什么？”
“这是东巴纸。”谢猫解释道。她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只剩下那杯吃了一半的双皮奶，绕到画卷正面和汝安并肩端详着这张画卷。“东巴纸是纳西族东巴祭司用来记录东巴经和绘制东巴画的一种专用纸，制作方法被认为是世界上现存的最原始、最古老的手工造纸术之一。它不接受涂改，永久保存。先跟我说你看到了什么。”
“古朴，豪放。”汝安喃喃道，“我看到很多的诗人……也没有很多，他们很散散落在每个角落，还有漫天的银色的海，满地暗色的稻穗……还有酒和柳树，好像还有嫦娥。”
“诗人？诗人……”谢猫把手架在胸前，右手雪白的指尖托着下巴，“其实我们也没想好要做什么。这纸太贵了，没人敢轻易下笔，说是要用它来参赛，但我也完全没有头绪。还有吗？”
“还有什么？”汝安一愣。
“没什么，随便问问。”谢猫跳过了这个话题。
汝安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回过神来：“你刚刚说这纸很贵？”
“对啊，这么大的东巴纸，手工制作，老师托我找我爸拿的，确实有点价值。”
“多……多少钱？”
“小几万吧？”谢猫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确认一下钥匙在不在里面。
“喔。”汝安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对他来说两三万和两三百一个概念，都是拿不出来没什么区别。
两人一路爬上四楼，穿过琴房来到一个安全通道的尽头。
谢猫在汝安惊愕的眼光中爬上洗手间旁边的一个消防梯，用手往上推开了那道横置的只能通过一个成年人的铁门，三两下消失在梯子的尽头。
汝安不可思议地从下面往上望去，只见谢猫一脸淡定地问他：“愣着干什么？上来啊。”
消防梯并不是一直延伸到地面的，它离地面至少有一米半的距离。刚刚一个不注意谢猫就爬到了顶端，汝安第一次爬这样的铁梯，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跳起来抓住梯子，然后用脚蹬墙，手发力重心往上送。”谢猫出声提醒，伸出手来想要拉汝安。
面对女生伸来的援手汝安一下子来了脾气，一狠心整个人往上飞起来，不知怎么三两下也上了屋顶，差点跟谢猫撞了个头碰头。谢猫一个踉跄退后两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鼓励汝安的勇气还是生气他的鲁莽。
愤懑还是占据了上风，谢猫把右手的勺子放进左手的双皮奶杯子里，腾出手来给了汝安一个脑瓜崩。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拿着那杯东西爬上来的。汝安捂着脑袋，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双皮奶还放在画室里，心里决定等会儿一定要去拿了吃完。
发泄完了两个人就一起站在平肩高的红色瓦墙旁边往下望去，细小的人影在绿色的阴影下匆匆忙忙。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体育场的欢呼声和身旁谢猫身上洗衣液的香气，还有看不见尽头的蓝天，惬意极了。
两个人都趴在红色的瓦墙上，放空一般沉默，用身体装满这个世界。
“我累了。”谢猫说，她咬着自己手里的木勺，装作不经意地说。她没有看汝安这边，汝安只能看见她刘海的阴影，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没办法背你下去哦。”汝安回答。
“我知道，我不需要。”
“我也知道。那就休息就好啦，没人会责怪你的。”
他们认识很久了，默契到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感受。
“我会责怪我自己的。”她说，“如你所见，大家都很需要我。”
汝安沉默了片刻，对这个问题还是选择不作回答。轻易评价别人的困难很简单，但是体会一个人的难处往往无路可走。
于是他决定换一个话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初三的时候我晚上睡不着，就从宿舍爬出来，再从二楼的楼梯间爬进艺术楼。但是琴房锁了，我就绕来绕去发现这里还有个天台。”谢猫标志性狡黠的笑容再一次出现，“整座学校只有这个天台没有上锁，因为我把它撬开了！”
“厉、厉害……”
对汝安来说这真的是一场豪赌。虽然对谢猫来说艺术楼就跟后花园一样，撬个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换成汝安可能就会吃一个处分外加赔款。所以这是独属于谢猫的冒险，汝安打心底感到佩服。
“晚上的时候可以躺在这里数星星。漫天的星光啊！还有微微的晚风和万籁俱寂，连空气都是甜的……”
“然后叫上杨扬他们，拿一盏昏黄的提灯和三国杀，让杨扬从家里带几瓶酒来——哇！”汝安赞叹地附和道。